他的眼角和鼻尖都已经彻底通红,那双漂亮的不谙世事的眼睛却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坚定。
如果换做其他人,绿毛他们也就嗤笑而过。
偏偏说这话的是江自林的儿子,只要他愿意,别说他们,就是顾家也得给几分薄面。
他们的确惹不起。
因此绿毛只能恨恨地扔下一句:“草你妈的,知道的是你同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马子呢,什么玩意儿,我们走!”
然后就骑上摩托,扬长轰鸣而去。
一直紧紧绷着神经的江序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而被他强行压下的所有生气委屈担心的情绪都在回头看见陆濯掌心的那一刻全部涌了上来。
他捧起陆濯的左手,酸软着鼻尖,用一种根本不凶的语气凶道:“你是是傻子吗!还是以为自己多厉害,可以空手接白刃,你要想死想残就直说,别让别人天天为你提心吊胆!”
他觉得自己用出了自己生平最凶的语气。
然而陆濯却只是用右手轻轻地理好了他的额发,温柔地笑着低声道:“江序,你终于不躲我了。”
那一瞬间,江序原本还可以控制的眼角彻底染上湿意,他没好气道:“谁想躲你了!我就是,我就是……”
他说到后面有些哽咽。
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想骗陆濯,更有很多话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后面的话就怎么都再也说不下去。
陆濯也没为难他,只是用指腹擦过他的眼角,温声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他越温柔,江序就越难受,忍不住抬头凶道,“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兄弟!”
金棕色的瞳孔已经泛起了莹莹的光,里面有说不尽的委屈和生气。
陆濯指尖一顿,却像是依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说:“对不起,江序,是我不对。”
“是是是是是!什么都是你不对!你不对了你说一句就完了,也不用给别人任何交代,不用管别人会怎么想,更不用考虑别人是不是会担心你,反正你最厉害最了不起,什么都可以自己来,无论别人怎么对你,你都不愿意开口让别人帮自己,这就是你说的好兄弟!”
江序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可是他就是很生气。
他气陆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爷爷查出肿瘤是,缺钱需要去赛车是,就连赛车后受伤也是,就好像无论他对陆濯有多好,可陆濯依然不需要他一样。
他也气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总是要陆濯承担这么多委屈。
更气自己没用,好像什么都不能给陆濯,都帮不到陆濯,唯一有用的就是江自林儿子的这个身份,可是对于陆濯来说,这又何尝不是来自现实的一种嘲讽。
他想要气的太多,可是气到最后,又全是心疼和无力。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克制住情绪,哽咽道:“算了,没事,还是先给你上药吧,你坐好,别乱动,我上去拿药。”
江序说完,就自己噔噔噔地爬上了阁楼。
然而尽管药箱很快被熟门熟路地找到,纱布却没了踪迹。
可是他上次明明还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见过,这次怎么就不见了。
江序越急就找得越慌乱,找得越慌乱心里也就更急。
这种慌乱急促之中,他一不小心就把陈旧的木抽屉一下用力彻底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乒里乓啷地就全部摔落在地。
江序又连忙蹲身弯腰去捡。
然而蹲下身的那一刻,他却透过抽屉后面乍然空下的缝隙看见了柜身后面的暗格,隐隐地露出了一个糖果罐子的一角。
那是一个八角形的糖果罐子,差不多有八寸大,桶身也极高,从边沿的斑驳锈迹不难看出已经有了些年头,而罐身上则是充满童趣烂漫的儿童插画。
这个罐子,他并不陌生。
因为这是他小时候法国很流行的一个品牌的糖果盒子,那时候他们社区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而他因为格外喜欢这种风格的插画,也很爱吃甜食,所以在家里攒下了很多个,后来也带回了南雾,所以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物什。
可是陆濯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产自于法国的糖果罐子。
而这个产自于法国的糖果罐子又为什么会被他如此珍视般地藏在了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
江序知道乱翻别人的东西和偷看别人的东西都是不对的行为,他从小学到的道理和修养也本应该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可是那一刻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和莫名的奇怪的直觉,让他觉得他想要去打开那个糖果罐子。
就像一个充满致命吸引力的潘多拉魔盒,即使明知不应该,可是还是无法抗拒那种诱惑。
于是江序朝着那个暗格,缓缓伸出了他的手。
第34章 原来
然而就在江序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糖果罐子的那一刻, 身后突然传来了“噔噔噔”的有人上楼的声音。
江序回头:“你怎么上来了?”
“我听到有动静,就上来看看。”陆濯说着, 视线就落到了江序伸出的那只手臂上。
江序一顿,然后连忙收回,飞快道:“那个,对不起,我就是想找纱布,结果把你的抽屉弄下来,但是你放心, 我肯定马上给你收好!”
江序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 既有心虚,又有某种隐隐的期待。
他心虚的是怕陆濯发现自己想去触碰他的秘密, 可是期待的也是陆濯发现自己想去触碰他的秘密, 然后把秘密顺势分享给他。
然而陆濯只是说了一句“没事”, 就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纱布, 然后蹲下身,用右手把地下散落的东西收进了抽屉, 再若无其事一般地把屉身放回了那个空格。
潘多拉的魔盒被彻底挡上。
陆濯像是只字也不想提。
而当抽屉合拢发出“吧嗒”一声的瞬间, 江序心里一跳,鬼使神差地就说出了一句:“那个里面的糖果盒子……”
陆濯身形一顿。
江序赶紧解释:“我没有打开看!就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糖果盒……”
“我喜欢的人送的。”陆濯说得轻描淡写, 却又低沉温柔, “所以对不起,江序, 现在还不能给你看, 以后再告诉你, 好不好。”
陆濯立在书桌前,微低着头, 一只手淌着鲜血垂下,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抽屉侧颜。
残阳从西方落下了些熔熔余光,把陆濯的侧颜切割得晦暗又分明。
江序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只觉得心里一疼,紧接着就泛起了一种说不出的酸闷和委屈。
果然,陆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哪怕陆濯说了他和别人都不一样,可是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陆濯就是个大骗子。
他根本就没拿他当最好的兄弟,起码就先比不过他心里的那个白月光。
而且沈老师也是个大骗子。
说什么他需求的情绪都得到了满足,可是明明就没有。
陆濯根本没有像他把陆濯当成最特别的人一样也把他当成最特别的人。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江序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一把从陆濯右手里扯过纱布,就凶巴巴道:“坐下!”
陆濯看他这样,有些心疼,刚准备开口说什么。
江序就又凶了一句:“坐下!我现在还指挥不动你了,是不是!”
“指挥得动,怎么指挥不动。”陆濯生怕真把小少爷给惹生气了,一边温声安抚着,一边在床边坐下,伸出了左手。
江序虽然委屈生气又难过,但一看到陆濯的手,涌上的很多是心疼和自责,所以无论是涂药,还是包扎,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陆濯则忍着疼,一声不吭。
然而他不吭声,江序反而更生气了,抬头凶道:“你都不知道叫唤两声吗!”
陆濯:“?”
“受伤了你就不疼吗!”
“……”陆濯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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