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杀青宴结束后,李翘像以前一样送梁斌回家,两人一路相对无言。车载音响正巧调到天文台,女主持操着播音腔播放明天傍晚七点,崎北山会迎来一场狮子座的流星雨。
新闻插播完,车子便在路口等下,梁斌下了车,他单手扶着车门,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梁斌看着李翘的侧脸,问他。
李翘紧了紧握住方向盘的右手,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他转过头,说:“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干嘛?”
李翘支吾片刻,别别扭扭地说:“狮子座流星雨,听说很难遇到,一起去看吗?”
梁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想我去吗?”
李翘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焦急的胡乱点着,他说不出想,这种话对他来说太矫情了,可他也是真的想和梁斌一起去看。
等了半晌那人都没回应,梁斌轻轻叹出一口气,他放下胳膊,往后关上车门。
“诶,”这下李翘急了,他连忙将半个身子伸出窗外,冲着梁斌的背影喊,“到底去不去?”
走到远处的梁斌停下脚步,他回首,清冷的月光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形衬得格外颀长。
“你想我去,我就去。”
07
山顶疾风呼啸,来等着看流星雨的人遍布满山,大多数人都已经扎好了帐篷,只有李翘和梁斌两手空空。
“这风也太大了,你说流星会不会等到半夜才来?”李翘开始后悔没带一顶帐篷,这样的话还能替他们挡挡风。
今天开的车是梁斌的,一张宽敞的路虎,他跟经纪人请了假,特意避开媒体,穿着冲锋衣戴着棒球帽外加口罩,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眼前人是大明星。
梁斌把车子停在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摘掉帽子口罩,把前排的座位放倒,留出后备箱的位置,又将平日放在车子里的薄毯子铺好,不出片刻就搭出遮风挡雨的地方。
“上来坐。”梁斌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李翘坐上去。
李翘单手一撑,跳上车,嘴上却说:“坐车里怎么看啊?”
梁斌往后一倒,直接躺了下去,他打开天窗,将一只手枕在脑后:“你靠下来试试。”
两人并肩而卧,一人一边躺在车里,头顶是一面透明的挡风玻璃,再往上是宝石蓝般璀璨的夜空。
这么一看,的确挺美的。
李翘扭头,看到梁斌仰高下巴,透过玻璃望着天空的方位,他的下颌线生得很优越,鼻梁也高,额前有几缕小碎发,衬得眉眼愈加深邃。这张脸是配得上大荧幕的,难怪这么多影迷都为他着迷。
心里有些痒痒麻麻的感觉,李翘看得移不开视线,他想伸手碰一碰梁斌的眼睛,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杀青那天江逸和梁斌的那个拥抱,那些酥麻随即变了味道,酸得他难受。
“我和江逸只是搭档拍戏,戏结束了就结束了,没有任何关系,”梁斌像是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李翘伸在半空中的手背一怔,他放了下来,说:“哦。”
“你别生气。”
李翘没想过梁斌会这么正儿八经的跟他解释,他挺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说:“没生气。”
“那你老看我干嘛?”梁斌没转头,唇边却露出些许笑意。
“也没看你。”
梁斌还是笑,李翘轻咳一声,稍显僵硬的转移话题:“等会儿要见了流星,想好许什么愿望没?”
“你还信这个?”
那双眼睛太亮了,黑夜里也如坠繁星。看得李翘移不开视线:“来都来了,不许一个说不过去吧。”
梁斌听得摇头轻笑,笑完了他才说:“我没有愿望。”
李翘说:“我不信。人嘛,是欲望的载体,求财求爱求快乐,总有所求吧。”
“那你说说你想求什么?”
李翘两只手枕在脑袋后面,他躺着翘起二郎腿思考,说实话,他的人生自小就一帆风顺,没吃过苦也没挨过穷,连在爱里都没多少不尽人意,上天待他很不薄了。
但李翘今晚异常想要探寻梁斌的内心,于是配合着他说:“就求一生尽是得意时,老来也怀少年心。“
“我说完了,”李翘用手肘捣了捣梁斌,“说说你的呗。”
梁斌仍然保持着望着天际的姿势,他的睫毛很长,挡住了他眼底的些许情绪,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以前许过愿,只是没实现。”
梁斌轻轻一笑,笑容里夹杂着散不去的苦涩。
李翘只觉心头一酸,像是舍不得看到梁斌这模样似的。他轻声问:“什么愿望啊?”
“有兴趣听个故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梁斌这句话才说出口,李翘心里就咯噔一下,仿佛有了某种预感,他已经感到了紧张。
李翘点了点头,等着他往下讲。
“我心里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想要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他走的时候甚至没跟我说一句再见,我追到机场,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找不到他乘坐的飞机,只能看着那些飞机一架一架的飞走,但是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见到他。”
“七年前我确实有所求,但是时过境迁,我明白了太贪心只会得不偿失,“梁斌终于转过脸,他坐起身,侧过头看着李翘,“能有这样的一个夜晚,就已经很好很好了,我没有更多想要得到的。”
周围有车灯投射进来,光点忽明忽暗,面对近在咫尺的梁斌,李翘有些回不过神,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刹那,他察觉到在梁斌深深地看向他时,他的心跳嗖得加快了,快得就像要跳出嗓子眼。
那天晚上不清不楚的那个“我”字,李翘听懂了,他后来把喝得烂醉的梁斌背回酒店,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从小到大,李翘交往的都是女孩子,他也确信自己不是同性恋。
可是梁斌于他而言很不一样,不是家世对等而在一起玩的哥们,也不是因利益而聚的酒肉朋友,梁斌很纯粹,他喜欢戏就拍戏,哪怕这出戏冷到无人知晓,他也会用最认真的态度去对待,表面上看起来不冷不淡的一个人,骨子里却很温柔,他不会因为你有钱而恭维你,也不是因为你贫穷看不起你,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
这样的人,相处得越久,越容易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
李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样一颗真心,也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真的接受一个男人,所以他逃跑了,这一跑就是七年,他尝试断绝跟梁斌一切的联系,也尝试着开始别的恋爱,可午夜梦回,他总是会想起那晚大排档,梁斌喝醉了,在他耳边说的那个轻飘飘的“我”字。
牡丹亭里唱得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爱情能跨越国界,阶级,地位,也许也能跨越性别。
等到李翘反应过来,他心里是有梁斌这个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
“别坐车里了,咱们下去走走。”
看着梁斌的侧影,李翘呼吸急促起来,他全都看得懂,看得懂梁斌的欲言又止,也看得懂他说无所愿时唇边的无奈和失落,更看得懂梁斌默默等了他七年。
李翘忽生一种感觉,如果今晚他不做点什么,这个人就要离他而去了。
“梁斌。”李翘不说由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梁斌被拽得往后一倒,他转过身视线落去李翘紧紧握住自己腕骨的那只手上,那眼神仿佛在问怎么了?
李翘没说话,手却一直在颤抖。
梁斌眼珠一转,他看着他,静静的等他开口。
“其实……其实你可以有所求,”李翘这辈子都没说过这种话,他舌头都快打结,“我小时候听人讲,这个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宇宙是一个巨大的磁场,陨落的流星会记住人类的愿望。”
宇宙浩瀚,周遭寂然,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了,这方寸间仿佛化身为一扁独舟,载着两个在爱里沉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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