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指导(21)

　　「先生，前面可能发生车祸了，看样子这段路要堵车，我们改走市区内的道路可以吗？」代驾小哥询问的声音把闭垣叫醒，睁开眼睛看着越走越慢的车流和红了一溜的车尾灯，闭垣「嗯」了一声，车子便在不远处的出口从辅道转下了高架桥。
　　下了高架后走的是一段比较窄的路，路灯被茂密的树叶遮住，昏暗不明，加上已经夜深人静，整个氛围像是进入了黄泉路，阴森诡异。
　　闭垣没有在晚上走过这样的小路，忍不住调整了座椅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车窗外面的道路。
　　或许是闭垣的动作太突然，也或许是闭垣脸上的神态显得不太正常，代驾小哥尴尬的说：「这条路是老城区的路了，很多年了也没有扩建，平时晚上我不会带客户走这里的，快速环道堵住了，所以……」
　　「没关系，我就看看。」知道代驾小哥误会了，闭垣不在意地笑了笑——他身上没带卡也没带现金，除了车子和这一身西装比较值钱，没什么可以抢的，所以他从来没担心过。
　　「这里附近都是老社区了吧？」把脑子里面跟黎牧谈话的内容撇到一边，闭垣想找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是啊，这一片都是老社区，以前市中心还在这里的时候，政府部门办公楼都在这一片，附近很多政府职工生活区的，但是现在政府搬到新区去了，这里都是退休老人家住了。」
　　这一路比较昏暗，道路也窄小不太好走，车速自然就慢了下来，但距离闭垣所在的住宅区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代驾小哥担心闭垣无聊，跟他讲了好一会儿话，直到闭垣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门牌。
　　「刚才是不是路过粮油局宿舍？」隐约记得上次送徐阳回家的时候，老单位小区口挂着个老旧的门牌，上面写着「市粮油局职工生活区」。
　　「对啊，那是个很老的小区了，里面的房子都快三十年了。」代驾小哥似乎对这一片区很熟悉，说起这里的事情头头是道的。
　　「你以前住这边？「闭垣似乎一下来了兴趣，频频回头往刚才那路过的粮油局生活区看。
　　「我以前就住在这边的，从小在这长大，闭着眼睛我都能在这里跑。「代驾小哥声音轻快，像是回忆起多么快乐的过往，但转眼情绪就低下来：
　　」不过现在政府都搬去新区了，老城区的建设没多少人在意，你看这路又窄又小，周边连个公交地铁都没有，出门很不方便的，所以有条件的，都搬走了，这边的老房子便宜点就租给比较困难的外来打工人口。「
　　有条件的都搬走了……
　　莫名地，闭垣想起了徐阳。但没等他情绪散发出来，手机「叮「的一下，发来一条微信提醒。从酒吧出来就挂着的嘴角，在看到微信提醒的那一刻，扬了起来，如沐春风。
　　徐风吹暖阳：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31章 来聊个天吧
　　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过来的时候徐阳甚至不知道现在是下午还是凌晨，窗帘外面灰蒙蒙的，连半点灯光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退烧药的缘故，出了一身的汗，此时的徐阳觉得身子轻了很多，头也不疼了，想下床去洗手间洗把脸，摁亮手机看时间，竟然看到了闭垣发来的短信。
　　闭垣：你微信通过一下。
　　一开始徐阳还不理解这句话，只能跟着短信内容的指引打开微信，看到好友申请消息后才明了地面带笑意点了「同意」的按钮。还没等他下床去洗脸，手机那头的闭垣像是守在微信前似的，立刻发来了信息。
　　闭垣：这个点还不睡？
　　徐风吹暖阳：刚起呢，感觉都睡了一天了。
　　闭垣：身体好点了吗？
　　徐风吹暖阳：嗯，出了一身汗，舒服很多了，头也不疼了。
　　闭垣：明知道昨天刚闹肚子，这时候抵抗力没那么强，也不懂得雨停了再回家。
　　徐阳拿着手机的手，在看到闭垣发来的消息上写着「昨天刚闹肚子」时，不受控制地软了软，原本已经降温的脸又开始有发热的趋势，徐阳手指有点抖，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这条消息。
　　闭先生只是关心一下，怎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等了片刻，就在徐阳以为刚开始没两分钟的对话就要就此结束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微信上又来了一条消息。
　　闭垣：我刚才好像路过你们小区门口。
　　徐风吹暖阳：？？
　　这条消息让徐阳心里「咯噔」了一下，像是被谁拿了个小锤子对着胸口敲了敲，心脏漏跳了一拍似的，竟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跑到床边去看一看——徐阳他们这栋楼正好在小区围墙边上，可以从窗户和阳台看到外面马路。但仔细想想，现在黑漆漆的，估计也只能看到昏暗的路灯下隐隐约约的树影。
　　闭垣：粮油局生活区，我没记错吧。
　　徐风吹暖阳：对，没记错……
　　怎么突然会路过这边呢？这边的道路比较老旧，现在只有一些拉货品的面包车和基层工人们的电动车会路过，有钱人家的车子，是鲜少经过的了。已经输入在对话框里的「那么晚了怎么会路过这边「始终发不出去。
　　闭垣：晚上约了黎牧喝酒，刚散场，快速环道不知道为什么堵住了，就绕道走这边。
　　「喝酒了不能开车的，这样很危险」，徐阳的这条消息几乎是在看到闭垣的信息后第一时间发送过去的，没像刚才那样犹豫不决，输入了对话框后想都没想，立刻就摁了发送键。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发了什么内容的时候，闭垣已经有回复了。
　　一个熊本熊摆着手欢快跑步的动态图，后面跟着一句「放心，我叫了代驾。」
　　徐阳「扑哧」笑出声。这个表情包，他的学生们经常使用，他的微信自定义表情夹里面也存了好几个，特别可爱。
　　他没想到跟闭垣会发一个这么时兴的表情，甚至从来没敢想闭垣这样的人也会用表情包。而现在他竟然跟闭垣用微信对话，还那么轻松和自然而然。或许是那个熊本熊的表情包攻破了他的防线，也或许是闭垣不在面前，他少了很多的不自在和不好意思。
　　徐风吹暖阳：现在回到家了吗？
　　闭垣：还没，还在路上，市区道路红绿灯比较多，车速不快。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闭垣把代驾小哥跟他说的那些话，诸如「在这片长大的小孩子都像放养似的，走街窜巷把整条街的生活区的里的孩子都聚在一起玩」之类的内容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都发给徐阳。看着微信弹过来的一条又一条消息，徐阳心里某一个角落特别的柔软。这一段段文字，就是他小时候的生活写照。
　　闭垣：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吗？跟整条街的小孩子玩在一起。
　　徐风吹暖阳：我以前小的时候不住在这里，十几岁了才搬过来……
　　徐阳回忆起了在这里居住的前后那些年。
　　之所以搬来这里，是因为妈妈跟那个酒鬼结婚了。从前他们住在城中村里面，爸爸去世之后妈妈一直打零工努力养活自己，那时候的徐阳也才几岁，就得帮妈妈分担一点家务活，根本没时间跟小孩子去外面疯玩。
　　直到遇到了那个酒鬼，妈妈有机会进入粮油局工作之后，他们才搬离了那个总对着他妈妈指指点点说「年轻寡妇拖油瓶」的城中村。说到这里，徐阳想，那个酒鬼似乎也不是那么恶劣，至少给妈妈在市里面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份工作，直到徐妈妈45岁内部退休才结束。
　　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是粮油局分给妈妈的职工宿舍，像是内部租赁房，每个月只收取很少的租金，没有产权，也不能买断。不过他们没有钱买断就是了。
　　徐阳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按着。
　　徐风吹暖阳：搬来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半大不小了，早就过了光脚丫满大街乱跑的年纪，而且那时候已经念中学了，得努力读书，也没时间去跟玩。
　　发完这条消息，徐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七七八八的，竟然也给闭垣发了十来条消息，每条消息都像是在跟亲密的人发牢骚，洋洋洒洒一大段，唠唠叨叨地述说自己这些年的委屈。
　　像是觉得自己这样大半夜的一连串给人发那么多条消息，叮叮当当的，担心打扰人休息，而且发的都还是抱怨负能量的话，徐阳动了动手指，从自定义表情夹里面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表情，给闭垣发了过去。
　　徐风吹暖阳：[我很快乐.jpg]
　　那张表情图片里面熊本熊傻笑的大头，占据了整个图片，看着特别呆萌滑稽。很快闭垣就回了消息。
　　闭垣：[并不在意你说什么.jpg]
　　闭垣发来的这张表情包之前徐阳没见过，实在太滑稽——熊本熊单腿站在石墩上故作轻松。还没等徐阳想好要给闭垣会什么，屏幕那头又来了一个表情。
　　闭垣：[我跟你说我就是这个表情.jpg]
　　「哈……」徐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熊本熊翻着白眼，左右晃动，晃得图片都模糊了，想象着这个表情出现在闭垣的脸上徐阳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偏偏夜深人静，又不能哈哈大笑吵醒家人，只能捂着嘴靠在窗边，一抖一抖地看着手机屏幕憋笑，想打字给闭垣回复消息，可笑得手抖得厉害，按键都按不准，只好点开语音给闭垣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徐风吹暖阳：「这是要用熊本熊的表情包轰炸我吗？」
　　消息刚发送完，闭垣的电话马上追踪过来，原本还笑得眼泪直流的徐阳，一下愣住了，迟钝了两秒才接通了电话。
　　「有没有觉得身上精力恢复了很多？」闭垣的声音率先从听筒传来，声音不大，但安静的房间里面能听得很清楚，有些沙哑，像是沉睡的人苏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嗯，确实精神了很多，不过我也睡了一天了。」徐阳带着笑意回答。
　　「开心一下有助于精神恢复。」
　　「嗯？」
　　「你刚才给我发语音，能听得出来，你心情还不错。」一声沉沉的笑透过电流从听筒传到徐阳耳朵里，有那么一瞬间心脏像是过了电，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麻麻的，以至于徐阳那一刹那没时间去分析为什么闭垣能听得出来自己心情不错。
　　「小的时候生病，林阿姨都会给我讲笑话，她说开心一下精神头就恢复了，就没那么难受了。」听筒里面似乎听到了布料摩擦皮料的声音，闭垣带着一种慵懒的感觉跟徐阳说话。
　　「惊讶吧，我也有个林阿姨。」闭垣上次送徐阳回家的时候，在楼梯口遇到那个大嗓门阿姨，徐阳告诉他那是隔壁对门林阿姨，那时候他就想告诉徐阳，他家的煮饭阿姨也姓林，「我妈去得早，小时候林阿姨照顾我比较多，她做饭也很好吃……」
　　这话一出来，徐阳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他从来没敢对闭垣产生过好奇，因为在他心里面，闭垣就是「老板」，是一个工作室的负责人，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可以有主导权的人。所以，尽管他心里面对这个人好奇得要死，也从来不敢问，甚至不敢想象有一天闭垣会告诉他。
　　可今晚，这个人却突然主动说了，尽管只有一句，但这一句对徐阳来说，就像是知道了闭垣一个私密的事情，让他有一种自己不再是个被主导的人，而更像是……朋友？徐阳不敢去形容，他只能安静地听。
　　可闭垣没再有下文，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沉默间似乎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在手机电流里面你来我往。
　　良久，闭垣说：「去洗把脸然后再睡一下吧，生病的人需要多休息才能快点恢复。」然后道了一句「晚安」后，便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通话的界面被挂断，徐阳有些出神地盯着两人微信聊天页面看，上下翻了几遍聊天记录后，徐阳才忍不住勾起嘴角伸手把闭垣给他发的熊本熊图片收进了自定义表情夹。然后开了床头的小灯，从电脑桌上找了纸巾擦了擦刚才笑出的眼泪，从衣柜找出替换的睡衣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