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之证(129)
聂毅眯着一双笑眼望着他说:“寒哥,谢谢,我没事!”
“等真到给你验尸的时候就真没事了!”段寒江倏地眼角往下一沉,手落到聂毅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聂毅垂着眼,‘嗯’了一声,结果段寒江更不爽,把他的头发搓成了鸡窝,然后押着他下楼。
最终聂毅的手还是法医缝的,法医的缝合水准其实比大多数的外科都要高,因为‘惟手熟尔’。
缝好之后聂毅觉得并没有太严重,掌心虽然有大条口子,但是由于刀尖比较宽,扎透到手背的只有一指宽的一条小口子,不过他整只手都裹满纱布,伤的又是右手,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送外卖了,其它兼职大概也不能做。
果然还是正式的工作好,能够带薪公伤假。
聂毅想着头靠到了车窗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段寒江听到了。
“聂小同志,你叹什么气?”段寒江以为是他骂过了,小同志这会有了小情绪。
聂毅却一本正经又无奈地转向他说:“寒哥,这段时间我又只能收矿泉水瓶生活了。”
段寒江没憋住,冷不防地笑出声,笑完之后想到聂毅这话不是开玩笑,猛不迭地心里抽了一下,骂道:“我去!你这是公伤!就算国家不养你,还有哥!不会让你沦落街头的。”
聂毅没接段寒江半真半假的玩笑,突然目光深远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突然说:“总有人说小时候想长大,长大了想回到小时候,我觉得还是长大好,长大了能够解决很多小时候仿佛世界末日要来的问题。”
“比如?”
“比如吃饭,小时候没有就是没有了,可是长大后总能想到办法。”
段寒江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想起聂毅说过他十几岁时全靠自己赚钱生活,甚至还要养他不称职的父亲,那种生活只要想一想,就能猜到聂毅肯定挨过饿。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把车拐了个弯,进了一条商业街,虽然这会儿很多店都关门了,但他还是找到了一家开着的。
聂毅不明所以地问:“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警察不吃饭的嘛!”段寒江理直气壮地回答,回完就进了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好在除了汉堡薯条还有饭。
聂毅只要能吃的都吃得下,不过段寒江却十分嫌弃,十分后悔还不如去大排档吃烧烤,不过聂毅受伤又不能吃辛辣的。
终于,在段寒江的不满中,聂毅吃了一份套餐,啃了一个汉堡,拍拍肚子跟段寒江说:“谢谢。”
“谢个屁!”段寒江除了还过儿童节的年纪吃过汉堡,之后就没进过这种店。
可是聂毅小时候最期望的就是有人能带他去吃一次汉堡,因为他的同学全都吃过。
安阳支队的同志已经把黑衣男人审了一轮,段寒江和聂毅才回去。
这一轮审下来的结果是除了确定黑衣男人就是罗鹏外,什么也没问出来,因为罗鹏完全不开口,而确认他是罗鹏还是永宏屠宰厂的人确认的。
“所以,就没办法让他开口了?”段寒江提着嗓子问。
“那和在平大发现的指纹对的上吗?”段寒江说着手往兜里伸进去摸到了烟盒,可是却突然不想抽了。
陆诀回答:“对上了,可这也只说明他去过楼顶,并不能当成直接证据,深网发现的视频也没拍面正面,也不能确定凶手。”
段寒江拧起眉头,才想开口陆诀又把话抢过去。
“在冻库里也没有发现罗鹏的指纹,罗鹏家里有一整套的宰杀工具,没有一件是凶器。还有一个大冰箱,但里面都是狗尸体,房间的血迹都是动物的,只能证明他是个虐杀犬类的神经病。”
陆诀一口气把段寒江想问的问题全直接回答了,然后倏地都沉默下来。
“凶手一定不会把凶器随便扔掉,凶器对他来说就像征战的武器一样,如果他还会进行下一次行凶一定会用同一把凶器。”聂毅突然打破了沉默。
段寒江朝他看过去,“也就是说凶器一定被凶手放在一个不会被人拿走的地方或发现的地方。”
他说得笃定,但是说完加了一句,“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基本上是句废话,如果能知道就不会犯愁了。
聂毅却接着段寒江的话回答:“如果是我,我会藏在一个具有仪式感的地方,能被人看到,又看不到的地方。”
标准的聂毅式回答,但陆诀朝他看过去和刚看段寒江的表情差不多,因为聂毅的回答也基本上是一句废话,他追问,“有没有具体点的方向?”
“没有。”聂毅坦言,“不过,可以去问他。”
陆诀脑子里立即跳出来罗鹏死不开口的人偶样,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然后朝聂毅投去委以重望的目光,“聂毅同志,全靠你了!撬开罗鹏的嘴我请全队吃三星米其林!”
不等聂毅扛起大义凛然的气势,段寒江把话抢过去,“陆队,男人要一言九鼎,我录音了。”他说完向陆诀挥着手机。
聂毅刚刚那‘为了正义’的献身感蓦地消散,心想段寒江的手机存了多少别人‘豪言壮语’的录音,他一定给手机的录音功能设了快捷键,不然没有每次都动作这么快的。
“我要不是从小认识你,真怀疑你是要饭要大的!”陆诀是真怀疑段寒江已经一毛不拔还见钱眼开到成精了。
段寒江满不在意地笑道:“凡事要讲证据,作为警察这点基本都不懂吗?这就是你耍赖时的证据。”
他说完已经站起来,像刚刚为陆诀请客录音存证的人不是他,瞬间成了恪尽职守的警察,转向聂毅说:“聂小同志,我跟你去做笔录。”
三人都完美地在插科打诨和正经办案之间随意切换,说到案子气氛立即又严肃起来。
案子进行到这一步,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罗鹏就是凶手,也可能存在证据做假的操作性,因为罗鹏家里的那些痕迹绝不是一两天形成的,刚刚在顶楼罗鹏想杀聂毅也不是一时冲动。
从某种角度讲,聂毅也和杨轩睿是同样的人,甚至聂毅在校园能走一圈能遇上四五个上来要联系方式的。
但是,没有能够直接证明罗鹏是凶手的证据,案发现场的指纹也只能证明他有嫌疑。‘凡事都要讲证据’是段寒江才刚说过的,如果没有证据,时间一到他们就必须把罗鹏放出去。
想到这点聂毅就觉得他手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向陆诀借了9年前作为证物的笔记本电脑,然后跟段寒江说:“寒哥,我一个人去。”
段寒江审视着聂毅,没问他理由,也没问他要做什么,只是点头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心点,手还受伤。”
“嗯。”聂毅大义凛然地抱起笔记本,转身走进了安阳支队的审讯室。
再次见到罗鹏,聂毅终于看清他的脸。罗鹏并不是长得丑,但是五官透着一股难以开容的违和感,像是随便捡了一套五官凑成的一张脸,十分难以形容。
他将电脑放下,老旧的笔记本电脑续航能力已经略等于无,大概只能撑上半小时。
罗鹏垂头坐在椅子上,见有人进来也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视线翻白眼似的抬起来,盯向聂毅的眼神有种要抽筋剥皮般的诡异。
聂毅完全地无视罗鹏,自顾地坐下来把电脑打开,播放起电脑里原本存的视频,暴力血腥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接着,他把电脑放到他和罗鹏都能看到的位置,如同共享电影一般,只是这电影一般人都不敢看。
罗鹏刚开始还垂着头没动,但随着电脑里传出来的声音在他耳中回响,过了大约5分钟,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抬起来移到电脑屏幕上,就再也移不开。
“你也喜欢看这个吗?”聂毅突然开口。
一般这种问题听的人都会自动理解成问问题的人也喜欢,罗鹏微转了转眼,有些不置信地打量起聂毅。
聂毅没刻意地关注他,视线还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就如同看电影时跟一起看的人讨论剧情一样。
不过,罗鹏并没有出声,打量完聂毅又把视线移回电脑屏幕上。
隔着一面‘墙’的监控室里,陆诀抱着胳膊自言一般地问:“他这是准备和嫌疑人从朋友做起?能比我现去栽棵橘子树给姓罗的快?”
在他从小到大的认识里正义和犯罪是不能共存的,犯罪分子就是犯罪分子,犯法就是犯法,他从来不信什么情有可原或者逼不得已,无论对象是谁都一样。
段寒江在旁边不屑地接道:“那你去栽,我们都等着你的橘子!“
陆诀不爽地朝段寒江瞪过去,平时的监控里都没人敢跟他呛话,这让他很想把段寒江赶出去。
就在这时,音箱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十分的干哑,像是喉咙十年没有沾过水一般。
“他分尸分得太不专业了。”
罗鹏轻轻动着嘴唇,由于声音太哑,听起来有些吐词不清,要仔细辨别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电脑里放的正是一段分尸的视频,用的不是砍骨刀,而是电锯,血肉横飞。他评价的就是视频里的人。
聂毅的视线仍然对着电脑,但余光都集中在罗鹏脸上,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你觉得怎么才算专业?”
罗鹏蓦地禁声,转脸正对着聂毅,突然问:“你是警察吗?”
聂毅也礼貌地把目光移向罗鹏,“不是。”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罗鹏顿了一下,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像是他根本没有情绪需要表达一样。
过了片刻他突然问:“你杀过人吗?”
聂毅微微怔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因为杀人罪坐过牢。”
这个回答罗鹏也没表现出一丝情绪,他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聂毅,像一只在确认对面的是陷阱还是猎物一样。
突然他提出一个交换,“你告诉我你怎么杀人的,我也告诉你,怎么样?”
一般来说聂毅的回答,接下来的提问都应该是‘为什么杀人’,而不是‘怎么杀人’。
聂毅听到罗鹏的问题也有些发怵,余光悄悄地瞟到电脑屏幕上,将眼中的画面在脑内转换了一番,然后就成了他口中的台词。
“如果是我,我不用用电锯,电锯切得太难看了,还会弄得到处都是血肉,清理起来很麻烦,对吧?”聂毅一本正经地讨论起来。
罗鹏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轻蔑,用他干哑的声音说道:“对,那些外国佬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分尸,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技术,砍骨刀一刀下平平整整,不管是狗还是人,都切得完完整整,一点碎沫都没有,不浪费。”
“那你一定很专业了,对不对?传授一下你是怎么杀人的?”聂毅的语气满是带着崇拜的好奇。
这话完全地戳中了罗鹏的神经,他望着聂毅,眼中露出一丝仿佛找到了同伴欣喜,用一股带着炫耀的语气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