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之证(75)
聂毅听喻亭玉这劝人的话,怎么听都不觉得是在夸警察,他直接接道:“所有警察破案依靠的都是证据,或许你觉得因为有警察没有相信你说的话而否认了所有警察,但是在现实的证据面前,你作为胡彬的母亲,你的证词确实不能算作证据,这不是被法律排除的,而是人之常情。”
他说完感觉自己这段话说出了段队的气势,不自觉地挺了挺胸。
林小容先是盯着聂毅,盯了半晌,鼻子猛吸,眼泪涮涮地掉落下来。
聂毅继续说:“所以,如果你真的坚信胡彬是无辜,那么请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的。”
说完了这一句,聂毅蹲下来,没了高高在上的身高,他抱着膝盖蹲在林小容面前,就像是承欢膝下的小儿子一样。
林小容看了他一眼,眼泪掉得更凶了,然后磕磕巴巴地说:“那天,那天胡彬,一直在家里——照顾我!”
聂毅抬眼对上林小容的双眼,见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话说得流利起来,“我的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吃药。我家胡彬之前确实是不太听话,在外面交了些社会上的朋友,跟着他们染了赌,但是他改了啊!自己在手上刻了字,向我发誓保证。我相信他!他不是骗我的!”
“然后呢?”聂毅问道。
“然后,那天天气很冷,是个阴天,他在跟我学织毛衣,说要给我织个围巾。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家里没有出过门,直到傍晚快天黑,他出去摘菜,摘回来手里多了一包东西,有钱有戒指项链。我问他哪儿来的,他说在路上捡的。我劝他还回去,他说留着给我买药,我说不通他,就暂时留在家里了,结果没过多久,就有警察找上门来,我胡彬就被抓走了。”
聂毅没有出声,根本网上曝出的少量信息里,死者被杀时间是下午,如果林小容说的是真的,那么胡彬就没有作案的时间。这也是他决定来这里的最大存疑点。
但问题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胡彬的母亲并不能作为胡彬不在场的证明,因为伪证的可能性很高。
“阿姨,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能够证明那天下午胡彬和你一直在家吗?”聂毅认真地问道。
林小容狠狠地一瞪眼,对着聂毅吼起来,“你不还是不相信我!你们都不相信我!还来问我做什么!”
喻亭玉连忙安慰地劝道:“林阿姨,你冷静点。”
“我冷静什么!我胡彬都已经死了!死了!他就是到了黄泉也不瞑目啊!他是被你们这些人害死的!我的儿子——”
林小容说着悲恸地哭起来,脸埋进了手掌里,弯腰伏下身。
聂毅对着她不禁地愣住,倏然想起段寒江问过他的问题。当在罪案中没有得到公平公正的人,除了绝望和犯罪之外的有没有第三条路,他的回答是‘自证无罪’,比如他自己。
可是这一刻,他不确定起来,‘自证无罪’,可是胡彬都已经行刑了,如果他真的是无罪的,那他的绝望和清白如何自证?
聂毅猛地直身站起来,笔直地立在林小容面前,如同立誓地开口,“我向你保证,从此以后,无论什么样的案子,只要存在疑点我就会一直追寻下去,直到找出真相为止。并且这条路,我会永远走下去,直到我死。”
第66章11声 求
仿佛生离死别的哭泣之后, 林小容给聂毅看了一条只织了个开头的围巾,织的水平基本可以用没有来形容, 只是勉强将毛线织在了一起, 连个个四边形都不像。
聂毅目光落在‘围巾’上面, 还没他两个巴掌加起来大,但就这小小一块满是摩挲的痕迹,特别是还穿着毛衣针的边缘, 有些线已经快被磨断。
“这条围巾,永远,永远都、织不好了。”林小容一手抹着眼泪, 一手抓着那条不能称为围巾的围巾, 抬眼望着聂毅,“这个可以当证据不?这就是我胡彬那天织的。”
且不说这块围巾已经被摸得不可能验出来指纹, 就算验出来也不能确定就是胡彬在案发的当天织的, 怎么都不可能成为证据。
聂毅把林小容递手围巾的手按回去, 说道:“阿姨, 这是胡彬的遗物, 还是留下吧。”
“嗯?”林小容动容地反应了一下, 听明白了聂毅没说出口的意思, 动作缓慢地把围巾收回去,哽咽地说了声,“好。”
可这一个字落下, 她将那一块围巾揉在胸口, 又恸哭起来。
聂毅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终究没有抬起来。
他的身边从来没有过‘母亲’这一角色,更不懂应该如何安慰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这种悲痛应该不是他一再保证会努力查到真相就能够消除的。
“林阿姨。”喻亭玉瞥过聂毅,挤到了林小容和聂毅中间,扶着林小容说,“你先上床休息一下吧,我送这位警察同志出去,晚饭我来做就好了。”
“我没事!没事!你们去忙嘛!去忙,不用管我的。”林小容抹干净眼泪,强颜欢笑似的表情,连连拂开喻亭玉的手,让他们别管她。
“那你休息。”喻亭玉也没再坚持,朝聂毅使了个眼色,便往门口走过去。
聂毅跟出去,大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屋里压抑的悲伤,他见喻亭玉轻舒了一口气,突然转眼认真地打量着他说:“人,你已经见过了,还觉得那都是我的臆想吗?”
“我不能向你保证一定还胡彬清白,只能说我一定会查下去,无论结果如何,都算是给一个母亲最后的交待。”聂毅正色地回答。
他这么不是推托,段寒江拒绝喻亭玉并没有不对,没有任何证据就否定一桩已经结案行刑的案子,确实只能算是臆想。
所以他不能保证最终的结果不是和已经宣判的结果一样。承诺不一定成真的结果,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喻亭玉不屑地轻瞥着聂毅,表示对她这模棱两可的话不满,不过也没直接说出来,改问道:“那你回去就能重新查这个案子吗?”
“我并没有这个权利。”聂毅如实回答。
“你不是答应了会查下去吗?”喻亭玉言辞瞬间激烈起来。
“我会查下去,但警方不一定能马上重查,我还要回去先跟我们队长商量一下。”
“你们队长?是那个凶恶又受威胁人的大叔?”
聂毅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喻亭玉说的人是谁,等他意识到是段寒江时,他蹙了下眉角,认真地纠正道,“段队他认真负责温柔正直,你对他太偏见了。”
“哈?”喻亭玉的表情就差直白地在脸上写她不信了,不过她并不想谈论别人的队长是个什么样的警察这个问题,于是换了一个问题问。
“能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方便有事联系,你有消息也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可以。”
聂毅也觉得他还会再找林小容,不过他这个可以并不包括第一时间通知喻亭玉查到的结果。
他想着说道:“我的手机——”
“加微信吧!”喻亭玉打断了聂毅。
“嗯。”聂毅平时用得少,还没习惯手机号码要退出交际舞台的趋势,不太熟练地加了喻亭玉的微信。
“聂毅,你的真名吗?”喻亭玉看了眼新加的好友,再看了眼面前的人,不只是用的真名,连头像也是真人,拍得跟证件照一样不苟言笑。
她顺便点开聂毅的朋友圈,果然一空白,忍不住说:“你是老干部吗?”
“那我先走了。”聂毅主动告别,因为他不知道老干部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语气肯定不是喻亭玉觉得他是‘干部’之类的,为了不显得他太落后,他干脆地选择了跳过。
“要我送你出去吗?”喻亭玉问。
“不用,我记得路。”说完这句,聂毅朝喻亭玉挥了挥手,“再见。”
喻亭玉看聂毅转身,不禁捂住了额头,自言地说了一句,“盛世美颜的老干部人设,是不是太玄幻了点——”说着她后退,开门,进屋。
聂毅回去还是坐了地铁,出来时拨了段寒江的电话,现在已经快两点,但他猜段寒江肯定还没吃饭。
“寒哥,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上来。”
“回来了?”
“在大门对面。”
“结果呢?”
聂毅兀地伫住脚步,慎重地回段寒江的问题,“我可以用直觉回答吗?”
“嗯。”段寒江‘吾皇开恩’似的轻应了一声。
聂毅考虑了一下措词,说道:“我相信胡彬的母亲没有说谎。如果她说的是假话,却仍坚持不懈地继续上诉,多半是因为她不愿接受儿子是凶手的执念,自欺欺人的结果,这种情况精神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失常,但是她的逻辑十分清楚。
所以,最可能的是,要么是胡彬使用了什么方法误导了他母亲,让他母亲认为他一直在家。要么是这个案子确实有问题。”
段寒江接问道:“嗯,你倾向后一种?”
“是。”聂毅顿了顿说,“如果胡彬要制造不在场证明,本身就不应该用他母亲。可如果他真的蠢到不知道至亲的证词会被排除的话,那制造不在场证明这个概念,本身就不应该出现在他脑子里。”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段寒江突然轻笑一声说:“也就是说你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但是对案子存疑,对吗?”
“对。”聂毅不确定段寒江这个语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果没有段寒江的支持,那他对胡彬母亲和喻亭玉说的话,就都成空话。
“找家店等我,我马上下来。”段寒江突然说了句不着边的话就把电话挂。
聂毅举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段寒江的交待,走到街边往两旁的店面望了一遍,选择了一家炒粉店走进去。
段寒江下来时聂毅已经自己开始吃了,他不满地走过去端开了聂毅嘴下的盘子,“你哥我还饿着,目无尊长!”
聂毅举着筷子夹了个空,抬眼巴巴地望着被段寒江抢走的盘子说:“你的那份老板给你热着。”
“段队,来来!你的,加了两个鸡蛋的肉丝的炒河粉。”老板及时地化解了一盘炒河粉引发的暴力欺凌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