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107)
曾经被河东百姓仰望的勋贵豪强们顷刻间沦为阶下囚,被枷锁套着,捆着双手,像狗一样从府里拖了出去,再关进囚车里。
并不是所有府邸都容易攻破,至少信国公府不是。信国公府大门紧闭,无论是踹还是用原木撞都撞不开,有将士从信国公府的围墙上翻过去,直接剑雨被射成了刺猬,几声惨叫之后就没了声息。又过了一会儿,将士的尸体被从围墙后扔了出来。
羽林中郎将一眼就认出这箭是朝廷的兵械,上面兴平二年的标记清晰可见。他转头派人去请示燕赵歌。奉了他命令的羽林骑小跑着去了,没多一会儿又提着一桶东西回来。
“这是什么?”
“回将军,是火油。燕侯说用这个烧,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燕侯是这么说的。”
羽林中郎将倒吸了一口气。这是要杀鸡儆猴,还是斩草除根?这得死的多惨啊。他犹豫了一下,又敲了敲自己脑袋。信国公府连朝廷的兵械都拿到手了,叛逆之心昭然若揭,他做什么要为逆贼担忧?
一整桶的火油用水袋分成小袋,先绕着信国公府的围墙倒了一圈,遣散周围的人,再将剩下的袋子拿掉塞子,轻轻隔着围墙丢进去。
羽林中郎将看着一个将士拿着火折子点了火。
哪怕是打匈奴,都没有用火油烧。一是火油这个东西在地下,可遇不可求,这点东西烧城没什么大用,二是有违天和。
火势很快就起来了,火油这个东西比什么都好烧,烧得又猛又烈,而且不能被水扑灭,想要扑灭只能用沙土。只是信国公府外头一圈都倒了火油,里头的人想要扑灭也没法子。不仅是围墙,信国公府的正门和偏门角门也都倒了火油,里头的人要么被烧死,要么被呛死。
没有人有机会逃出来。
羽林中郎将看着大火,听着杂乱的声响,再想到燕赵歌那张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脸颊,和那句轻描淡写的格杀勿论,寒意顿时爬上了心头。
有了信国公府这只鸡,就不怕有人不想当猴子,剩余三个国侯府乖乖束手就擒,连一丝抵抗的迹象都没有。不抵抗的话还会有人能活下来,若是抵抗了下场就是全府人被烧死。
能带上枷锁的都是勋贵,奴仆则是被链子拴着,一个接一个地从府邸里出来,羽林中郎将还特意命下头带着这些阶下囚绕着信国公府走一圈。
每一个经过燃烧的信国公府的人,都会下意识快上几步,只看几眼,身上就会泛起寒意,脚步恨不得再快几分,远离这场骇人的大火。
一车又一车的金银珠宝、丝绸布匹被从各个府邸里拉出来,堆积到太守府的库房里,还有无数的牛马畜生,和被绳子拴住双手的奴仆,也有少许因为没有绳子了而只是用布料在手腕上草草系了一圈的,他们互相依靠着,神情惶惶地看着刀兵在手的军士。敢于反抗的人都死了,剩下的都是想活命的,哪怕一百个郡兵看守着过千的奴仆,也没有人敢逃跑。
一直烧到了将近子时,信国公府的大火才终于熄灭,结识的青色砖墙被烧得黑黝黝的,包了一层铁皮的大门也四分五裂,像是被烧得,又像是被砸的,露出漆黑的口子,好似一只张着大嘴的巨兽,令人不寒而栗。
羽林卫将士们打着火把进去收敛尸骨,到处都是被烧焦了的尸体,扑倒在地的,趴在围墙上的,沉在已经干涸了的池塘里的,还有因为无法忍受火焰与窒息而自杀的,也有不少人是被塌落的房梁砸死的,死的一个比一个痛苦,但对得起他们自己了。
燕赵歌还肯命人收敛他们的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而不是丢到荒郊野外喂狗,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越是贵族,就越是喜欢用上好的木料搭建房屋,他们不会像百姓一下选择磨制好的石料,这在他们眼里是下等民才会用的东西。梓木的地板,红木的桌椅,越是高贵就越是奢华,越是奢华就越要彰显自己的高贵,这反而成了取死之道。
但他们永远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死,连死了也只能做一个糊涂鬼。
“燕侯,完整尸体一共一百一十八具,无法辨认身份。”来回禀的羽林卫顿了一下,露出了些许难以言喻的表情,道:“还有一些烧得只剩残肢的了,没有办法确认原本共有多少人。”
其实还有人已经烧得连灰都不剩了,毕竟是火油。
燕赵歌想了想,道:“核对太守府里的户籍册,将信国公府的嫡系数出来有多少人,随便捡一些对得上的尸骨,以信国公府的名义收敛了便是。反正烧成这个模样了也认不出谁是谁。”
羽林卫表情僵在了脸上,后背又窜起一股寒意。
“……末将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六级成绩今天出了,考得怎么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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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处置
燕赵歌忙了一整夜, 对着之前整理出来的赈灾册子修修改改, 困了就喝一肚子热茶,她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前一夜是粮食入库, 今夜是各家的库房掏出来的东西,还有奴仆的名册, 哪些是世代为奴的,哪些是自愿卖身的, 又有哪些是被迫卖身的, 都要尽快整理出来。实在熬不住了才打个盹。
而且不只是这些,她是来赈灾的, 不是来杀人的,主次要分清楚。
壶口决堤,受灾的只有沿河的县乡,安邑县实际上没有受灾,安邑的百姓吃不起粮是因为安邑的粮商和豪强地主勾结, 坐地起价,把这些不长脑子的东西砍了之后, 平价放粮就足以解决安邑缺粮的问题。但别的地方不行。
尤其是宜川,城肯定要重建,但百姓都跑了, 怎么把这些百姓找回来,又怎么才能让他们安定下来,而不是闲来闹事, 才是最大的问题。
季夏悄悄进来,见她伏在桌上睡了,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想吹了灯,让她睡得久一点,燕赵歌却已经醒了。
“什么时辰了?”
“刚至卯时。”季夏看着她眼底浮起的淡淡青黑之色,不禁道:“您再歇一会儿罢,时辰还早着呢。”
“不早了,事情多着呢。”燕赵歌摇摇头,用手抵着嘴唇,硬生生咽回去一个哈欠,打了一盆冷水洗了脸,才算精神了不少。“去叫刘破奴来。”
刘破奴才刚起,听到燕赵歌唤他,慌忙穿上自己的甲胄匆匆而来,道:“请燕候吩咐。”
“你带人去下头乡县走一圈,通知到各乡县的县令里正,确认到底有多少个乡县受灾了,买得起粮食的百姓有多少,需要赈灾的百姓有多少,各处堤坝损毁情况如何,有几处需要修理,几处需要重建,大约需要多少石料木材,需要多少人手。重新统计百姓户籍,要明确有多少人还留在本地。”
燕赵歌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了下来,她看着刘破奴,目光沉沉,道:“底下官吏手里没有人命的,我准他们以金赎罪,戴罪立功,做得好过去的事可以一笔勾销,我既往不咎。手里有人命的,以命偿命,这事也勾销,祸不及家人。但若有铤而走险之辈,我不介意再烧一个信国公府。”
“末将明白!”刘破奴心知这位燕侯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别说一般的重臣,连酷吏都不敢这么做,酷吏最多杀人杀得血流成河,可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有一烧几百口来得狠,连收尸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人的骨头。
忠于皇帝,忠于长公主,忠于燕侯。刘破奴行了礼,即刻去办了。
燕赵歌在院子里打了一遍拳,活动了一下过于疲劳的筋骨,沐浴之后吃了两口馒头,就算是用了饭了。
季夏看了直皱眉头。
“咏月。”赵国侯世子拿着一张写满了小字的大纸进来,犹豫着问:“这样真的好吗?”
燕赵歌粗略地看了一眼,笑道:“当然好,若不这样,士人还以为我燕赵歌嗜杀成性,我就是要他们看看,我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