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216)
就如燕赵歌初见贾琰时问的那般,姓的是哪一个贾。
倘若是普通人家的贾,又或许是贾氏旁系子弟的贾,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可偏偏贾琰是宁国公府嫡系子孙,贾代保是宁国公唯一的嫡子,贾敛是贾代保唯一的嫡子,贾琰又是贾敛唯一的嫡子。整个宁国公府里,若论身份,无出其右。
自从荣宁二府没落以来,贾氏子弟不曾再有习武者,爵位也被世祖皇帝夺了,除非再有为帅为将者,他才会再将国公封下去,这一夺,就是十几年。原先还有贾氏子弟惦记着这个爵位,可时间一久,谁都忘记了,顶着将军府的名头继续混日子。
直到贾琰这个名字暴露在世人眼中,连带着贾代保这一支也被扒了个底朝天。
是嫡系,有资格承爵的嫡系。
倘若能将贾琰嫡亲的妹妹娶来,那将来就是和开国公爵做连襟,便是贾琰没那个本事承爵,如此得燕侯看重,未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宁国公府也遣人来请贾敛回府,还说要给贾瑗挑一门好的亲事,给年过二十五还没成亲的贾琰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这一家子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一目了然。贾敛仍旧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绝了,他若是想靠着宁国公府,那么二十几年前就不会自请分家出府了。
荣宁二府里宁国公府居长,荣国公府管不得宁国公府的事,但如今的宁国公府的当家人贾珍却又是个小辈的,他父亲早早就死了,他一个做侄儿的奈何不得贾敛,三顾茅庐都没个好结果,也就渐渐熄了那份心。荣国公府更不会为此出头了,贾琰最多继承宁国公府的爵位,和荣国公府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犯不着为了宁国公府去招惹贾琰。
贾琰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大约是因为父亲就是踏实的,母亲又是秀才之女,算是有几分才气,即便他是在充斥着三教九流的长安西南长大,也没有长歪了去,从去服役的劳工,一直做到了如今的奉车都尉左部司马。
队率和奉车都尉左部司马可谓是天差地别,但在他父亲贾敛眼里,也没甚区别,也并不能阻碍他祖母为他娶一门普普通通的妻子的心。他为队率时,祖母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三甲进士之女,因为自觉自己不能适应宦途,便在国子学里做了个学官,两家还算门当户对,八字也合得恰当,只等他女儿及笄之后就成亲。等到贾琰成了奉车都尉,那进士慌慌张张地遣媒婆来问,是否要悔婚,被贾敛一口回绝了,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断绝了任何想要在这门亲事上动手脚的心思。
贾琰成亲之后,总有人说那进士之女捡了大便宜,贾琰却反而觉得是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家财万贯,还是权势滔天,都不如娶个和自己心意的。
而恰好,新婚妻子很合自己心意,和自己的妹妹相处得也很好。
祖母和父亲的打算向来都是深思熟虑的,就好像是一直留着妹妹不嫁一般。
只是到底已经年过十七了,再不嫁怕是找不到好人家了。
贾琰想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
一旁的陈修见状,问道:“怎地了,这段时间长吁短叹的。”
“你没有妹妹,你不懂。”贾琰摇了摇头,叹道:“我一想到我妹妹要嫁人了,我就难受得紧,可她要是嫁不出去,我还是难受得紧。”
“我是不懂。”陈修道。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贾琰,跟着也轻叹了口气。
他原本应当懂的,他原本应当有个妹妹的。可他如今只有早已死了的户籍上的父亲,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的父亲,长眠于土中的生母,和不知所终也生死不明的妹妹。
“令尊正在给你妹妹挑选郎君?”
贾琰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都是些歪瓜裂枣,看到贾家富贵了就妄图冲上来分一杯羹,这样的怎么能行?女儿家嫁人不能像我娶亲那般,娶一个家风正德行好的便可以了。他的为人如何,他父母为人如何,他叔伯兄弟为人如何,将来又要如何,是出仕还是教书,是做匠人还是做商贾,都得弄明白了才是。不知根知底怎么叫人放心呢?可又哪里有那么多知根知底的?”
“你说的是。”陈修跟着点头。
贾琰连连叹息了几句,不知怎么地,目光就落在了陈修身上。
据他所知,陈修是个妾生子,父母早丧,被托付给了燕家教养,之后长安陈氏立起来之后,成了长安陈氏二房,而长安陈氏总共就只有三房,长房是陆成侯,二房是陈修,三房就只有一些早年的陆成侯的亲兵。陈修唯一的长辈就是陆成侯和陈太后,蓟侯姑且算半个,没有妻妾,没有叔伯兄弟姐妹,平日里嗜好也不多,这个人简直干净得出奇。
但换一种角度来看,岂不就是知根知底的?
陈修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禁不住问道:“怎地了?你有话尽管说,我能帮上定然不会推辞。”
贾琰犹豫了一下,道:“你的婚事……”
陈修瞬息之间就明白了贾琰想说些什么,立即道:“我已有了心悦之人!”
贾琰略显失望,干干净净的妹婿飞了,他复又有些狐疑,问道:“我平日里都没见过你和谁有过交往,只见你常去长公主府探望燕侯,你从哪里认得的心悦之人?”
陈修嘴唇抿了抿,强压下那点笑意,镇定自若道:“她是燕侯身边的人,我被我父亲托付到燕家,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情投意合。”
“燕侯身边的?是不是前回那个给你来送点心的?唤做季夏?”
“是。”
“你先前不还是说当妹子看待的?”
陈修瞥了他一眼,道:“我先前不过是个白身,空顶着陈家子弟的身份又有什么用,琅琊郡姓陈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拿什么娶人家?自然应当让她嫁个更好的,可我如今官身有了,过几年怕是爵位也有了,我们彼此相识那么多年,有谁比我更能照顾好她?”
“……这到底是娶妻,还是舍不得妹妹?”
“……我不懂。”陈修轻叹了口气,道:“娶妻也罢,舍不得妹妹也罢,我就是不放心将她交给别的人家,她若是能一辈子留在燕侯身边,我自然是十分放心的,可非亲非故的,又哪里能留着一辈子?”
“不若让燕侯纳了。”
“你这话若是让长公主听见,这右部司马的位置怕是要换人来坐了。”
“咳咳……无心之失,无心之失。”
两人挨在一块,一起伤脑筋。
陈修忽地道:“你妹妹年岁多少?”
“十六岁半。”
“那不如我去探探我那位伯父的口风?”
贾琰眉头一皱,道:“陆成侯有两子,你要去探哪一个?”
“自然是我七弟。”陈修瞥了他一眼,道:“行四的那个是好姑娘可以嫁的吗?”
长安陈氏立了之后,长幼自然要重新排。陆成侯当年丢了的那个儿子为长,陈修行二,陈度行四,陈化行七,行三、行五、行六并之后都是三房的子弟。
陈度当年做的荒唐事,不知怎么地全被抖搂了出去,连带着他到底是怎么丢了世子之位的也被世人所得知。也因此家里但凡看重女儿一点的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她,眼看着陈化都到了要定亲的年纪,陈度却连八字都没一撇。
“你七弟……”贾琰仔细想了一想,又摇了摇头,道:“不行,你七弟势必是要承爵的,将来要担起陆成侯府的门楣,陆成侯府里如今没有管内务的人,我妹妹如果嫁过去就要掌家,又没有婆母提点,太累了。平常人家倒也罢了,但国舅府却是不能这样随随便便的,陈度又是个拖累……不成。”
陈修提出来的时候还觉得陈化是个极好的人选,听着贾琰的一番话,也不由自主地同意了贾琰的看法。
陆成侯府的门楣有些高了,相对于如今的贾家来说,如果贾琰现在就是宁国公的话,那他的妹妹嫁给陈化的确是门当户对的。
“我七弟不成的话,我七弟那几个同窗?那几个都是好的,除了有一个前阵子刚结了亲,剩下两个都应当是还没定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