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76)
这是燕赵歌的执念。
“大婚那日的衣服不成,里衣总能穿我做的。”她喃喃道,先洗了脸上的妆容,再将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玉的水准极好,雕工也足够出色,虽不华丽,却精致极了。男子用的发簪和女子是不同的,这一支虽然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装饰,但只凭其做工,戴在女子头上也不是不行。
一看就是长公主特意挑的。
燕赵歌左看右看,然后小心地收到了盒子里。
等成亲之后,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用长公主的妆匣了,不必再遮遮掩掩。
季夏从前院过来,带着聘礼册子,发觉候在外间的侍女有些眼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府里的婢女皆是从流民里捡来的,自小在侯府里养大,前些年又放出去一批自愿出府的,现在剩下的季夏年岁算是最大的,也是府里的领头人,府里的哪处归谁管理她门儿清。也就只有临原郡主身边那一批季夏不太熟络,但就算不怎么熟络,只要在府里遇见过的,季夏也会有个大概印象。
眼前这个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像是此前从未出现过一般,神情姿态也不同于一般的婢女,年岁也要比她们大上不少,很少会有哪家府里留婢女留到如此年岁还不放出去嫁人的。
季夏忍不住又瞧了几眼,对方微微一笑,道:“我是从宫里来的,叫我画水便是。”
季夏恍然大悟,原来是宫里派出来教导礼仪的,不过派一个年轻的侍女过来还挺少见的,一般都是年岁比较大的嬷嬷,总觉得有些奇怪。她叫了一声画水姐姐,便拿着定礼册子进了内间。
“公子,聘礼都在前院摆好了,过会儿点一下便要收到库房里去了。”季夏说道。
这是在问燕赵歌要不要自己去前院看一眼聘礼。
燕赵歌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你去罢,再叫上季峥季钧去点,莫要累着自己。”
季夏抿唇笑了。
虽是累了点,可心里高兴着呢。
等季夏出了门去,画水走进来,先行了礼,然后走过来帮燕赵歌解开束起的头发。
燕赵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她的样貌原本就随了母亲,靠着脂粉的装点才没有那么女性化,也勉强称得上是男子那般的俊秀了。等将脸上的脂粉洗净,头发再披散下来,就全然不同了。
这分明是一张女子的脸。
半点棱角也无。
她靠着这张脸,靠着这个假身份,骗过了多少人,又骗过了多少年。
画水帮她梳着头发,梳成平日里半散发的模样,最后用发带束好。
“公子,还要再画眉吗?”她问道。
“不必画了。”燕赵歌道。再画一万次,也是假的,终究成不了真。
画水点点头,看着燕赵歌镜子里的模样,她笑道:“改日您到宫里,也洗一次脂粉给殿下看看罢,殿下一定很欢喜。”
燕赵歌怔住。
“殿下也一定很希望,有朝一日您能换上女儿家的衣服,哪怕只是暂时的,并不能示之与众。”画水道:“殿下和奴婢几个都讲过,您虽然心系国家,一心为国,却也不必一生以假面示人。”
燕赵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出来,道:“论能言善辩,我远远不及长公主。”
阿绍,我明白这是攻心计,却甘之如饴。就像我明白,你回我那封信的初心,到底是什么一样。
我只是假装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六点前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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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西凉
因着天家喜事, 连带着在狱里的人犯们也沾了点光, 改善了不少伙食。秦峰作为目前唯一被囚禁在诏狱里的人,又有伤在身,长公主命令下, 更是得到了不少好菜。
等他伤好了,便是上路之日。
他受伤之后, 燕赵歌找来医官给他医治,但不知是医官手艺不行, 还是燕赵歌下手实在太重, 断了的骨头虽然接上了,但却染了气疾, 呼吸稍微急促一点便咳嗽不断,更别说继续打熬筋骨习武弄枪了。
但就算没有染上气疾,重新接上的骨头也本就不如原来结实,想象之前那般,只能是奢望了。
秦峰倒是看得开, 他能活下来就已经是长公主手下留情了。
盘桓北地的蓟侯燕家已经被瓦解了,就只剩下西凉秦家了。
秦峰一边想着, 一边喝了口酒,许是喝得太急,刺激到了喉咙, 致使酒液呛到了气管里,他不住地咳嗽,没咽下去的酒液也喷了出来。他从床上爬起来, 一边努力压抑着咳嗽的欲望一边去找放在桌子上的手帕。
骨头接上之后,他虽然还是在诏狱里,却换了地方待着。不再是牢房的模样,更像是个正经的房间被一分为二,被铁制栏杆一分为二的另一边则是出口,由刀甲在身的锦衣卫守着门。唯一的好处是床榻被褥是干净干燥的,还有桌椅和茶水,不算明亮的阳光也能从头顶的窗户透过来。
与其说是对于投靠之人的诚意,倒不如说是给予新收服的狗的骨头。
他勉强止住咳嗽,用麻布手帕抹着嘴角的污渍,便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殿下。”
狱吏恭恭敬敬的声音响起,秦峰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秦峰站在另一边,冷眼看着狱吏搬来一张桌子,又搬来椅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桌椅之后又端上来一壶茶。
“退下罢。”长公主道。
“喏。”一直守着的锦衣卫应声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罪臣见过长公主殿下。”秦峰极为随意地道了一声,然后坐在了床榻上。“不知长公主所来,是谓何事?”
“你比我想象的要更狂妄。”长公主道。
秦峰笑了一声,道:“殿下想象的?那殿下以为,罪臣是何模样?哦,我已被除去功名,剥夺官职,该自称草民,草民有罪,还望殿下恕罪。”
话里话外都是讽刺之意。
“秦家虽有羌人血统,西凉侯却以老持稳重而闻名,我以为,你会更肖父一些,也怪不得西凉侯不肯以你为嗣。”
不肖父,这是秦峰最大的痛楚。
秦峰胸口骨头断裂处猛地痛了一瞬,他冷汗淋淋而下,咬着牙,却不肯服输,冷哼道:“若只是来说风凉话,殿下大可不必,燕侯已经来过一回了,殿下是准备夫唱妇随吗?”
“若非你冒犯,我也不会做此有失身份之事。”
“殿下这么说,是指燕侯上次试图置我于死地,乃是听从了殿下号令?”
长公主明显有些不置可否,她道:“是或不是我指使的,你能怎地?”
“殿下便不怕我,有朝一日,将那位燕侯拉下马?”
“那也要等你翻身了才有可能。”长公主倒不在意秦峰言语上的冒犯,事成与不成,秦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是早晚而已。
秦峰禁不住冷笑一声,问道:“您果真是如此信任燕侯不会被人抓住把柄,还是只是,将燕侯当作棋子呢?就如同我一般。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手段怕是早就备好了罢。”
这个时候生气酒就落了下乘,也会被秦峰以为有机可乘,长公主还要靠着他撬开毫无缝隙的西凉,可不能让他自作聪明。
“是什么给了你,燕侯是那只驴的错觉?”长公主道:“秦峰,你的命是燕赵歌保下来的,你值不值得她保你一起,全看你这次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对于你的处置已经送到西凉去了,西凉侯态度不明,但你嫡嫡亲的弟弟秦峪,却上表愿意以十万金,西凉战马一千,赎你之罪。”
秦峰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十万金不算什么,一千西凉战马却是无价的,尤其是在北地刚打完一场大战,战马损失无数的情况下。西凉战马耐力极好,而且有负重能力,有了这一千战马,长安便能组建一支擅长长时间奔袭作战的骑兵,甚至于一支刀枪不入的重甲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