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声音却像云师叔的。
白苏以为自己幻听了,她摇了摇脑袋刚想离开,然而一个词却将她生生拽在了原地。
“……你是打算用自己的么。”云舒尘问。
柳寻芹垂下烟管,她轻吐了一口气。白如薄纱的烟雾伴随着一股药香氤氲开来。
她清淡地嗯了一声,“木灵根本就稀少。那边不是收过一批了,还是不够。”
“算了一下,迟早也要动到内门。”柳寻芹道:“木灵根又只我灵素峰有。”
“……不行!”
万籁俱寂之中,越长歌的声音突然出现,拔高了些许。
她这一声出来,另外两个女人都陷入沉默。
云舒尘看向越长歌,目光流转,最后垂下,在心底叹了口气。
柳寻芹微微蹙了下眉,“……嗯?”
她放在桌上的一只手,被越长歌腾地握紧。
“没了灵根你怎么行医救人?你要怎么渡劫?”
“前者照样可以。”柳寻芹冷静道:“后者并无执念,哪怕停留在此境,依旧有较长寿数。”
“不可以。”越长歌的眼眶腾地红了,“……不可以。你若是非得在此事上固执,我同你一道去。”
“这是我的事。”柳寻芹的语气突然冷淡下来,“和你没关系。况且水灵根并不缺。”
若不是云舒尘还在一旁看着,越长歌气的够呛,巴不得将她拽起来刷刷扇几个耳光。
她的手已开始发抖了,一把松开柳寻芹的手,似乎是想要找个地方靠一下。越长歌冷瞥一眼柳寻芹,在此刻正恼气,而不肯搭理她。
她扭过腰,将脸埋在了云舒尘的肩上。
云舒尘一愣,她稍微往上仰了颈脖。像是忆起了许多年少往事,她轻叹一声,温声道:“越长老都几百岁的人儿了,莫非还要让师姐哄着不哭。”
“长歌。”柳寻芹难得没有连名带姓地唤她,她也有些无奈。
柳寻芹拨了一下细长的烟柄,那玩意化作一道白光在掌心消失。她道:“……白苏她们都还年轻。”
这话的分量,让越长歌哑口无言——她浑身的力气在此中泄去,张了张嘴,又隐忍地合上,最终咬紧下唇。
柳寻芹瞧着一身淡漠严肃气质,外界也传闻说医仙脾气孤僻古怪,难以相处……其实她的柳柳,对身边熟悉之人,包括徒弟、师娘师父,都将温柔隐没在冷峻之下,轻易不为人知。
越长歌是知道的,柳寻芹不想让徒弟出事。
正因为知晓,所以她无可奈何。换作是她自己,也不可能看着朝夕相处的孩子,好不容易才窜起来的幼苗苗,含着遗恨斩断大好前程。
但是此刻,却无人注意到——
白苏半蹲在角落,紧紧捂着嘴,几要泣不成声。
她没敢听多久,装作半夜巡逻的弟子,很快就自她们门前走过,无人发现异常。白苏用着屏息的术法,将自己的气息隐没在草木山川之中,不让她们发觉。
夜风很凉,吹得她浑身冷意顿生。
过了半晌,她慢慢站起身来,僵硬地离开了此地。
步伐虽是不停,但是白苏的思绪却是一片空白。
师尊,师尊她要用灵根去补天了?
白苏听到的那些话,既是私下谈着的,她也不敢向人倾诉。一步步走着,脚步都有些发软,眼泪无助地掉。
她心中骤然浮现起这个可怕的想法,柳寻芹对于医道的热忱,她身为徒弟,自是明白的。
没了灵根,师尊便只能如凡人一般问诊了。
这……这太残忍。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到房内,师姐妹还在打坐修行。
白苏缩在一角,半侧着身子躺好,挨过了这一夜。待到第二日曙光微明时,阮明珠去了丹房,林寻真又打开了那卷名册。
白苏有些憔悴,林寻真没感觉太奇怪,她知道她估计休息不好。
“师姐,现在还差多少?”
林寻真果然说:“嗯……参差不齐。”
白苏拿过来翻了一两页,纸张被她攥得生出褶皱。
最后她将其摆了回去。
*
卿舟雪对着那空缺的一小块,一筹莫展。余下的灵根陆陆续续补全,唯独少了……
她的指尖划过那一行字。
木灵根多为医修,在早先的一些劫难中往往难以自保,因此拥有者多在少数,数量也尤为窘迫。
如此下去,势必要动到内门上头了。
但只要找齐这个,天空最后一线即为合拢。
卿舟雪率先想起了灵素峰。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刚欲下笔,有几声脚步自身后响起。
“也不是非得用上灵素峰不可。”云舒尘淡淡道:“若论资质,我的木灵根不比她们差。一颗够完全补上天了。医修指望着这能力吃饭,太过可惜。”
卿舟雪执笔的手顿时停住。
她愣了一瞬,不明白自己在思索时为何相当自然地绕过了云舒尘。
“五行平衡者,”卿舟雪回眸道:“少一个会失衡,影响不比这个小。”
卿舟雪的颈部却忽然被捏住,从后面,那只冰凉的手,给她以近乎窒息的扼制感。
“……闭嘴!”她这句话的尾音轻微上扬,略发着颤。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两人之间骤然爆发,有茶碗从她手边倾覆下去,那是被云舒尘的衣袖带起来的。
滚烫的水混着瓷器碎片,像是血中裹着破碎的脏器一样,狼狈地涂了满地。
云舒尘摸着她还在跳动的脉搏,手指稍微卡紧一线,卿舟雪感觉到了窒息感,她不得不仰起脑袋,和她直视。
“柳寻芹还有真正挂念着她的人,可我呢?”她言语如刀,在此刻咄咄逼人:“你已带走了我的卿儿,此后当你的掌门就好,为何还要顶着这张脸——做着无情装作多情的事?我需要你的怜悯么?我心里有多膈应你知道么?”
卿舟雪茫然了一瞬,她轻声道:“你……恨我?”
颈线被扯得近乎酸痛,她坐在椅子上,被云舒尘垂下的长发笼罩。
云舒尘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声音重新软下来:“怎能不恨呢?”
“不过师尊不会杀你的,”她哪怕是温软的态度,依旧保持着一种钳制她的姿态,并未松手:“只想和你打个赌。”
“是什么?”
“重新爱上我。”
她笑起时,卿舟雪已经分不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了。云舒尘的喜怒无常,让她像是山谷吹过时毫无踪迹的一阵风。
卿舟雪心底疑惑:可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的赌局。
“那你所求何物?”
她静静地看着她。
云舒尘垂眸想了想,却只道:“赌一个吻。”
卿舟雪再次愣住。不过是一个吻而已。
春秋殿的门被叩得彭彭响,像是有极为要紧的事,卿舟雪眉梢一蹙,当即坐正,扬声道,“进。”
林寻真鲜少有这么失礼的时候,她鬓发微微有些散乱,完全顾不得体面,手中红绸包裹着何物,与她一起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掌门!”
卿舟雪站起身来,“怎么了?”
“灵……根。”
林寻真一看见她,怔在原地,不知要如何开口,最后咬紧了下唇。
最终她颤着手把那块红绸递了出去,卿舟雪打开一看,那是一颗极为剔透的木灵根,一道绸布都掩不了它的光芒。自从炼石以来,卿舟雪还从未取过品质如此纯粹的灵根——新鲜的,还冒着血气。
倘若以此为石,恐怕能完美地补上天穹。
不对。她明明还没有下令过。除却经手的几人知晓以外,谁会这么及时雨?
“这是谁的。”卿舟雪蹙起了眉,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萦绕在她的掌心之中。
林寻真的眼里蓄着泪,她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地恳请道:“掌门,迅速开炉炼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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