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们才知道,这种叫阶级距离感。她们会主动避开这种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然后又聚在一起说是她太冷漠不合群。
赵嘉佳走进教室,将书包放进桌子里,桌子是双人桌,里面连个隔板都没有,桌面还很脏,上面刻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内容。
她用报纸将桌面贴了起来,然后拿出课本和文具。
她有很多文具,在别人还在用报纸做书封的时候,她就已经用上了塑料封皮,上面有漂亮的图案。
其他人都默默地等着她拿出其他文具,有卡通文具盒、自动铅笔,居然还有一整盒彩笔!
大家都默默转回了头,装作没看到,好掩饰自己羡慕的眼神。
宋灵舒就站在外面,上半身撑在窗台上,自然没放过这些人的神态,笑了一下,随后又看见赵嘉佳掏出一个随身听,往里面换磁带,这次听的是邓丽君的。
“我、可以听、听一下吗?”
赵嘉佳扭头看了她一眼,脸虽然很臭,但也还是给她分了一个耳机。
磁带开始转动,邓丽君清丽甜美的声音钻进耳朵,像是在和她说悄悄话一般,讲述着那浪漫的爱恋。
宋灵舒以前很少听邓丽君,更没有听过磁带,然而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她忽然理解邓丽君为何成为一代人的记忆了。
在经济动荡的九零年代,在改革浪潮下的新一代年轻人,开始追求新的文化和娱乐方式,人们不再羞于提起爱情,开始大方地提起恋爱,敢在公共场合下牵手,于是邓丽君的歌声就像是一种媒介,用甜美圆润的声音唱着爱情,唱到了人们心坎里去。
“真、真好听。”宋灵舒听过不同类型不同语种的音乐,在听过不少出粗制滥造拼接合成的音乐后,突然在一个磁带里听到了最干净饱满的声音,仿佛能听到人们流走的岁月,与一代人的回忆。
“好听吧,我有很多她的磁带。”赵嘉佳突然停顿下来,神情落寞道,“不过那些都留在了另一个家里,带不走。”
“没、没事,等我......有钱了,就给你买很多、很多很多磁带。”宋灵舒说道。
赵嘉佳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些想笑,正好上课铃响了,她收起耳机,道:“你就在外面听课吧。”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真是想多了,本以为对方是来求学的,没想到是来闲逛的。
当她无意中扭头看向窗外时,就看见宋灵舒在操场上和一群低年级的人闲聊,也不怕人家嘲笑她结巴,还乐呵呵得很呢。
没一会,又看见她走出了校门,也不知道去哪了。
放学的时候,赵嘉佳在校门口看见了她,对方冲她招招手,她一脸不悦地走上前,然后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老、老大,你怎么不、不理我啊?”
“理你做什么?”赵嘉佳没好气道,“你今天都去干什么了?”
“我我我我来找、找找市场。”
“什么市场?”
“赚、赚钱。”
“胡闹。”赵嘉佳漠然道,“你这么大个人,能赚什么钱?上学才是最重要的。”
“爸妈不会、会让我上......学的。”
其实宋灵舒要是想上,她也能上,只是她上过这么多年的学了,完全不需要再耗费这些时间来做无用功。
现在正是下岗潮,很多人失业,但也有很多机会。
她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些机会。
买彩票这些是不太实际的,她又没有钱,只能一步步来,做大做强,创造辉煌!
赵嘉佳听她说完这个理由,也没有再说话了,半晌才沉重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辛苦地活着?”
“想这、这些没有、有意义。”宋灵舒指着前面的路,“你要、要要要......”
“向前看?”
“要......转弯了。”宋灵舒拉着她就往左边一转,“差差差点走错、错路。”
赵嘉佳:“......”
回到家后,家人都还没回来,宋灵舒就飞快给赵嘉佳做了份饭送上去。
这两天赵嘉佳都是吃她的饭,因为亲生母亲做的饭太难吃,她也不想吃对方做的饭,所以宁愿花钱买宋灵舒的饭菜,一顿五毛钱。
宋灵舒拿到钱,总觉得这样攒本钱太慢了,于是商量道:“我能不能、能能先、先预支一下饭、饭钱?”
“你要干嘛?”
“我想做、做点小、小小生意,需要一、一笔钱。”
赵嘉佳本想劝她放弃,可看着对方坚毅的眼神,又说不出口了,明明人家的出境比自己还要艰难,却依然在想办法摆脱困境,她也不想打击人家。
反正养母给她的那笔钱也还剩了不少,迟早都是要花光的。
“要多少?”
“十、十块,可以吗?”
“可以。”赵嘉佳回到房间,打开一个小盒子,抽出三张十块钱,往桌子上一拍,“不用还了。”
宋灵舒被她大方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说难道那么快就把钱挥霍一空了呢。
她转念一想,与其花在别人身上,还不如落到她身上,道:“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再多、多多多借一点,借我......二百五,好不好?”
“你别得寸进尺。”赵嘉佳手指攥紧了钱,“你这几天该不会就是惦记着我的钱吧?”
“不不不,我是、是这么想的,一开、开始我......”
赵嘉佳懒得听她罗里吧嗦的,道:“说重点。”
“我,想找你,做合伙人。”宋灵舒说。
“合伙人?”
“嗯,咱们可、可以签订,合同。”
“你还知道合同?”赵嘉佳新奇道,“又是在汪叔家的电视上看的?”
宋灵舒点点头,跑下楼起草了一份合同,拿上来给她看。
赵嘉佳一路看下来,发现逻辑理得还挺清晰,无非就是她出资,对方出力,两人各占一半股份。
“股份?”赵嘉佳好笑道,“你到底看的什么电视剧?知不知道股份是什么意思?很高端的,那都是大企业才有的。”
“都一样、样的嘛。”宋灵舒将笔递给她,“你签、签个字。 ”
“算了。”赵嘉佳直接回房,给她拿了两百三,“就当我借你的,什么时候有钱再还给我就行。”
宋灵舒看着这笔巨款:“我要是、是一辈子不还呢?”
“你胆儿挺肥啊?”赵嘉佳冷笑道,“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宋灵舒笑了两声:“所以你你你还是签字、字吧,我给......你保证,两年内就连本带利给、给你赚回来,这这这叫投资。”
“还投资呢,我看你就是电视看多了。”赵嘉佳把她赶了出去。
宋灵舒虽然没有拿到两百五,但也预支到了三十块,够她启动事业了。
她心情还不错地回到家,就看见爸妈和弟弟坐在客厅,弟弟哭个不停,爸妈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宋灵舒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今天怎么没去接余贵放学?他被同学打了,你知不知道?”母亲张口就是问责。
“他说、说不用去、去接,要和同.....同学去打游戏。”
余贵一听,急了,立马反驳道:“我没有!她骗你们的,我压根就没说要和同学去打游戏。我听别人说,她去接赵嘉佳放学了!”
“好你个余招娣,放着自己亲弟弟不管,上赶着去给别人做奴婢啊?”母亲站起来,抬起手就要扇她。
她往旁边一闪,母亲一下撞到旁边的柜子,尖叫起来:“啊,疼死我了。”
“你没事吧?”父亲赶紧上前去看她。
“来人呐,招娣打我妈啦!”余贵跑到门口喊道。
楼上的邻居们纷纷打开门窗,叽叽喳喳吵作一团。
宋灵舒都懒得解释,拿起弟弟的弹弓和玻璃珠,抬起手丢对着她们的窗户说:“谁再、再骂,我我我就砸你们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