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八月听着那边的异国曲调,嘴里却低低地哼起了自己的曲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了,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喜欢西城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童八月不理会她的冷漠,自顾自地说道:“他懂戏,他还尊重我们戏院的每一个人,去听戏的时候,每个打下手的人他都记得名字,还会打发赏钱。”
“那只是他钱多而已。”宋灵舒道,“有钱,自然可以大发善心了。”
童八月一哽,又道:“可是他懂戏,他会听戏听到流泪,他能从我们的曲子里感知到喜怒哀乐,他是最好的听众。”
“那如果有一天,你这个最好的听众,不想让你唱戏了怎么办?”
“为什么?”童八月敛眉,“他说最爱听我的戏,为什么会不让我唱?”
“你看看她。”宋灵舒抬起手,冲某个方向指了指。
童八月顺着视线看过去,是四姨太和几个好友正在闲聊,摸着丰腴的肚子,快临产了,手脚都肿胀得很,吃点葡萄都是丫鬟亲自喂到嘴里,可谓贴心至极。
“她怎么了?”
“你羡慕她的生活吗?”
“她的生活与我有关吗?”
“她不过二十二岁,与我们相差不大,她现在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如果肚子怀的是个儿子,那就更好不过了,直接能在家产上再抢一杯羹。她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即使她的丈夫今天刚六十,还要与其他几个女人一同分享她的丈夫。是你的话,你愿意吗?”
童八月微微蹙眉。
“她曾经弹得一手好古筝,被家里寄予厚望送到上海来出人头地,她刚在上海混出了名堂,就被我爸瞧上了。”宋灵舒道,“当然,我爸没有强迫她,一切都是你情我愿。我爸唯一的要求是不许她婚后继续出去抛头露面,那把古筝早已经积灰,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那双手也在牌桌上找到了新的乐子。”
“西城和你父亲不一样。”童八月睨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在反驳她,还是安慰自己。
“那只是他还没有结婚,没有变老罢了。”宋灵舒嗤笑道,“你见识了这么多男人,还会还这么天真的相信男人的话吧?”
童八月扭头看着她,然后加快脚步,不想再听她唠叨。
宋灵舒却不依不饶地追上去,说起了风凉话:“你有没有想过,燕西城娶了你之后,就不再允许你给别人唱戏了呢?“你要为了他,放弃你所热爱的东西吗?”
童八月在门口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我不会放弃我所爱的东西,但我相信西城他也不会让我做这种抉择。”
“那你可以去问问他的想法。”
“你让我问我就问啊?”童八月关上房门,“慢走不送。”
宋灵舒耸耸肩,哎,劝说陷入恋爱的女人回头是岸也太难了吧。
宴席渐渐散去,燕西城终于从父亲那里脱身,立马寻到童八月这里来,从怀里摸出一块手表,说是带给她的礼物。
童八月看着那只手表,不知怎地,想到玉凤收到的那只怀表。
她摸了摸表盘,笑了笑,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镯子,一同推过去:“这些礼物都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收回去吧。”
“一点也不贵重,你就收下吧,我就是看它们很适合你。”
“那这镯子也适合我吗?”童八月问道。
燕西城哑然。
“西城,我们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童八月侧坐在椅子上,一低头就能看见脚上的布鞋,和这里的环境相比,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可却是让她最舒服的鞋,她低声道,“外面已经在传你要娶我的谣言了,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你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给我。”
“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燕西城道,“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你我心知肚明,这不就够了吗?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呢?”
童八月抬眼:“那你会娶我吗?”
燕西城一愣,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如果娶了我,你还会娶别人吗?”
燕西城登时更心虚了,垂下头,都不敢直视她:“八月,现在谈这个,是不是早了些?”
“那你想什么时候谈?等到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在一起,连我也以为我们在一起了,你才告诉我,我们只是心知肚明的暧.昧关系?”童八月缓缓攥起了拳头,深吸一口气,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以后我们在一起了,你会阻拦我继续去唱戏吗?”
燕西城:“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随便问问,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燕西城沉吟道:“如果你非要出去唱戏的话,我自然不会拦你的。”
“如果我非要?”童八月了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起宋灵舒在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那你可以去问问他的想法,但你首先得明白,这是你自己的事,你有权决定自己做什么样的事。如果他说出允许、批准这一类词的话,就说明已经把你当附属物了。”
“八月,你听我说,我——”
“行了,你不必说了。”童八月睁开眼,微笑地看着他,“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不是,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燕西城见她眼神里满是礼貌与疏远,不由得有些心慌,“你收拾东西干什么?你要离开?”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只受邀来给燕老爷祝寿的,现在寿宴结束了,我自然是该回我的住处。”童八月带来的东西并不多,简单几件衣裳就收拾好了,她提着个小包,走到门口却被燕西城拦了下来。
“你完全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啊,我的家人们也都很喜欢你......除了那个不省心的四妹,不过你只要不理她就好了,下人们也会好好照顾你的。”燕西城挽留道。
“不合适。”童八月道,“再住下去,我的名声就全毁了。西城,我要唱戏,我要唱一辈子的戏,你明白吗?”
“我明白啊,我没说不让你唱,我只是怕你太辛苦了。你和我在一起,就不用这么辛苦,更不用委曲求全去讨好他人。”
“讨好他人?”童八月诧异地看着他,“连你也觉得我唱戏是在讨好他人?”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口快......”
“你给我让开。”童八月拨开他就往外面跑去,布鞋很轻便,但是也硌得慌,脚底踩到无数碎石,跌跌撞撞地来到大门口,外面停着好几辆车,后面燕西城又追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着,想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黄包车,这时,旁边停下一辆黑色小轿车。
滴滴——
她扭头看过去,宋灵舒脑袋撑在窗户上,笑道:“今晚夜色不错,我决定免费当一次车夫,也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童小姐上车呢?”
童八月拉开车门,坐上车后,看见燕西城追了出来,道:“快走。”
宋灵舒立马掉头,还得意地在燕西城面前放了点尾气:“早点回去洗洗睡吧,我亲爱的二哥。”
燕西城着急得干跺脚。
“去哪?”宋灵舒问道。
童八月担心燕西城找上她的家,道:“去找玉凤吧,我也有点担心她。”
“行,这会就别顾着难过了,给我指指路。”
闻言,童八月只好打起精神,给她认真地指着路,良久,她忍不住道:“你会不会开车啊?都说了往东走。”
“你就不能说前后左右啊,那一下就岔错了嘛。”宋灵舒悲愤地重新倒车。
“亏你还留过洋呢,连个东南西都分不清。”童八月怼道。
“这跟留洋没关系。”
“跟智商有关系。”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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