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的心肝宝贝(4)
唐时茂并未像妻子、儿子那样迎上去,只是目光直直地落在大夫的身上,分明也是在意儿子的安危的。
“这……”
大夫面露犹豫之色,似在思索该如何措辞。
唐夫人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她的脑子乱成一片。
唐不期看向大夫,眸色诚恳地代为父母问道,“孙大夫有话不妨直言。”
闻言,大夫捻了捻须,这才缓缓地道出原委,“是这样,唐小公子除却外伤,心肺亦因仗责的巨大受力有所受损。除此之外,伤口血肉见骨,只怕是伤及了根骨。外伤尚且好办,小公子年少,伤口好得快,外敷加以内服,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就能养回来。心肺的话,佐以滋补的药品,加上好好地卧床休息,也并非不能康健如初。唯有这腿,因伤及根骨,日后在行走上,只怕难免会,难免会……”
难免会如何,大夫没有在往下说,满屋子的人竟也无一人敢往下追问。
一时间针落可闻。
窸窸窣窣,床上的青纱被一双苍白的手给费劲地掀开。
鬓发皆湿透,眼光涣散,脸色苍白如被小鬼勾了魂的唐小棠,一双黝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大夫,沾着点点斑驳血渍的唇瓣一张一合。
“难免会如何?”
声音清和,语气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却又诡异地透着几分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众人吓了一跳。
这声音太陌生,而且这种语气,根本不可能是性情跳脱的唐小棠发出的。
众人尚觉奇怪,唐小棠却是在瞬间绷直了背脊,如受伤的鹿儿遇追捕的猛兽,甚至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发颤个不停。
床旁高几上的烛火照出一道修长的人影,一袭湖蓝锦衫,头戴玉冠,腰间别着一把坠玉折扇的谢瑾白,从屏风那头将转而来,翩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第4章 探望
“哒哒哒——”
马蹄声响在泛着鳞色月光的青石板路。
一辆外观宽敞,装饰清雅的马车,在淳安知府府衙门口停了下来。
一道劲瘦的身影自马车跳下。
落地站稳之后,那人隔着帘子,躬身对着马车之内的人禀报道,“主子,淳安知府府衙到了。”
里头传出如没骨头似的慵懒男声,“东西可都备上了?”
“都备齐了,主子。”
修长、白皙的手掀开帘子,出现一张姝绝的男子面庞。
年轻人将腰弯下,本该踩在他后背的那只脚却迟迟未曾踏上来。
“这些事,不是你该做的。”
萧子舒错愕地抬头,眉头微皱,神情有些凝重,“主子,可是公明做错了什么?”
他是谢府的家奴,幸得主子垂青将他调到身边伺候,这些事情原就是他应该做的,主子为何会有眼下这番言论?
“起身,把腰背挺直些。”
萧子舒依言照做,将弯腰的后背挺直,眉头却拧得更深了。
身子轻盈凌空,越过萧子舒,谢瑾白双足轻巧地落地。
“去把东西捎上,走吧。”
抽出腰间折扇,扇柄娴熟地在掌心一敲,谢瑾白转过头对萧子舒吩咐道
说罢,径自迈步朝府衙走去。
萧子舒忙收回神思,转身去将马车上东西给卸下,跟了上去。
“请问公子贵姓?可有府上名帖?”
但凡是给管家看门守职的,大都很是有那么些眼力劲。
停在院门前的这辆马车,宽敞精致,一看便知道来人身份非富即贵,且谢瑾白身上世家公子的超凡气度亦是一眼便能瞧得出来,故而站在门口的两位府衙门吏对其甚为客气。
“出门得匆忙,未曾携带名帖。有劳二位前去通报一声,只说颖阳谢怀瑜来访。”
谢,谢怀瑜?
那位自京都而来,由圣上钦点,便是老爷见了都得礼让三分的监察巡按么?!
竟,这般年轻?
“谢大人稍等。”
其中一位门吏连忙进去传话。
不一会儿,从里头出来一位提着灯笼的老者。
见到候在门口的谢瑾白,老者三步并两步,忙躬身走上前,对其诚惶诚恐地拱手行礼。
“小人邱福,乃是府中管家,见过谢大人。按说谢巡按来访,小的们是万万不敢拒的。只是我们小公子今日纵马,意外从马背摔下,受了重伤,便是到了现在大夫都还在小公子房中为其看诊。我们老爷此时怕是无心见客。还请谢大人海涵。”
外人不知,谢瑾白又如何不知,唐小棠哪里是意外自马背摔下重伤,分明是被他下令挨了板子。
管家说是纵马意外而伤,想来是唐时茂对府中上下有所隐瞒,无外乎是为了顾念唐小公子以及唐家上下的颜面罢了。
儿子身为男子,却对同样身为男子的他那样的场合大胆求娶,为此还遭了他一顿毒打,换作他是唐时茂,也不会对底下的人道出实情,凭白叫人看了笑话。
“实不相瞒,谢某此次前来,并非是为探访唐知府而来,恰是为探望唐小公子而来。有劳管家在前面带下路。”
管家愕然。
竟不是来找老爷的,反倒是来探望小公子的。
奇了怪了。
小公子何曾认得这等贵人了?
“邱管家,请。”
未等邱管家想个明白,谢瑾白唇角微扬,已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小的惶恐,大人您折煞小人了!”
邱福又是躬身,又是作揖。
谢瑾白言以至此,邱福一个小小知府管家,哪里再敢推诿。
别无选择,邱福只好提着手中的青纱灯笼,走在前头带路。
淳安地方虽不若京都颍阳富庶,可到底是鱼米之乡,税收较丰,府衙建造因此也颇为阔派,只是因为天黑,周遭景物都瞧不太真切,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
大堂是知府审理犯人的地方,二堂是知府以及官署们办公的地方。
过了大堂,二堂,第三进的宽阔院落,才是知府以及家眷、婢女、仆役一干人等所住的地方。
若是平头百姓第一次进这知府,只怕会被这府衙的庄严跟气阔所骇住。
对于相府出身的谢瑾白而言,便是皇宫大内都来去自如,区区一个知府府衙自是不会看在眼里。
不说是谢瑾白,就算是萧子舒,进了庄严的知府府衙,也未露出任何惊奇神色,仅仅只是沉稳地捧着礼盒,目不斜视地跟在主子的后头。
管家暗中观察主仆二人神色,心里不由暗暗叹服。
不愧是京师里来的人,气度果是不同。
“啊——”
经过一片花木扶疏的林子,一声沙哑的惨叫声忽地划破寂静的宅院。
“可怜见的,小公子怕是又生生被痛醒了。”
管家心疼地低喃了一句。
他将灯笼提高,照着院子里的小路,转过身对谢瑾白低声地请示道,“大人,过了这个院子,前面便是小公子的住处了。请容许小人前去通报一声。”
“且慢。”
闻言,邱福顿住脚步。
他回过身,不解地看着谢瑾白。
谢瑾白却是未再开口。
他立在一株海棠树下,面向灯火最为通明的那间房间。
方才那声凄厉的惨叫声恰是从那里发出。
不一会儿,便有婢女相继端出盛着水的水盆,夜色中可见发暗的血色。
继续有惨叫声间断地从房内传出。
声音逐渐地微弱,又忽而拔高,却是一次比一次暗哑。
听着小主子揪心的喊叫声,邱福抬手无声地以袖子拭泪。
邱福不忍再听下去。
可这位谢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无端端地不肯再往前走了,他亦不敢做主前去禀报家主。
这般苦等着,简直像是在受刑。
邱福不明白谢瑾白为何忽然停住,便是萧子舒对主子此举亦是大惑不解。
事实上,自主仆二人从晖楼回到所下榻的驿站,萧子舒便觉得主子有些不大对劲。
先是一个人在房中待了半日,下令概不见客,也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