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捉住了秦陆的胳膊。
这让秦陆想到那些壁画上的鬼差,一巴掌打过去,才晓得是温辞伸来扶他的手。
秦陆呆呆坐在地上,再想伸手去扶的时候,温辞把手收回去了。
未婚妻的脸上染上一层暗色,温辞垂了垂眸子,长睫在瓷白的脸上落下阴影。
“……罪人只有在面对真相时,才会惊慌和失措,看来温瑜说的都是真的。”温辞低喃,转身朝楼上走去,像是受苦受难的苦刑者在逃跑。
秦陆心头猛地往下坠了一下,他慌慌张张爬起来,叫喊着温辞的名字追了上去。
然而未婚妻未曾为他停留,似乎还加快了脚步,秦陆到最后都奔跑起来了,一层层地狱壁画迎接着他,又送他远去,秦陆跑的大喘气,始终追不上温辞的步子,只有一点点断断续续的打火机的火光,在黑暗里像一簇焚烧罪人的业火。
秦陆拼尽全力冲了上去,“温辞,你不要跑了……你听我解释行不行?!!”
噔——噔——噔——
整点的钟声在塔里敲响,声音巨大,将秦陆的呼喊声淹没,秦陆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咆哮着叫唤,“温辞你不要跑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受害者,你就不能听一下我的解释吗?!!!”
噔——
最后一声钟声敲过,秦陆眼前的昏暗豁然开朗。
他冲到了顶层。
72层的高塔,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中心,一侧看得到末日游乐园的陆地园区,一侧看得到水上世界,海盗船小小一只,像玩具一般在塔底停靠着,这里的风盛大,秋日的阳光并不那么温暖,投在人脸上甚至还有一层冷色。
温辞的衣衫在冷色下摆当,像只飘飘欲飞的仙子。
温辞在塔顶观光台的围栏边,回转身子朝他看来。
“这里就是澳城最高的灯塔塔台,你以前说想来这里瞭望澳城,能把整座城市尽收眼底一定很美。但你或许不知道这里还有另一份魅力所在,是来自地狱塔的一个传说。
传说只要是进了地狱塔的人,都罪大恶极,永世不得超生,但有一个法子可以得到解脱与原谅,那就是在每日的午时12点,最接近阳间的时辰,游乐园开园的时候,站在这个离上帝最近的塔台上,不隐藏,不欺瞒,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真诚坦白,上帝便会把你的心声告知给对方,让你获得对方的谅解,离开地狱。”
温辞:“刚刚12点的钟声敲过了,现在或许是最好的时机,你有什么想解释的便说吧。
但12点的钟声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希望你不要再骗我了。”
秦陆追上来,扶着膝头狠狠喘息着。
男人直勾勾盯着温辞,气急败坏的目光略微有所收敛,能意识到温辞这是在给他机会解释……虽然说法略微让人不太爽。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是个机会,秦陆攥了攥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而后直起身来,朝着温辞走去,开始了自己抵死赖账的演说:
“我说了很多次了,那天我不是故意出轨的,我不知道被谁下了药,我至今也没逮到那人,和温瑜发生关系我自己也是受害者,我根本不喜欢他,那天甚至是我和你弟弟第一次见面,我有什么出轨他的道理吗?!”
温辞敛眸,似乎很失望,“所以你不承认自己有错?”
秦陆烦躁,瞪着眼怒吼:“我也是受害人啊!为什么你总觉得是我错了???那天之后我没有再找过温瑜,我把他打发了,这次在澳城遇见……八成是他单方面要黏着我!我绝对没有要继续和他玩的意思,我留他在身边也是因为他说他可以帮我找到你,我留着他不赶走是为了你啊!”
“至于他录音里的那些……”
秦陆表情恶狠狠的,有些狂躁,他左右踱了两步,一脚踢在观景台围栏上,“一定是他不满意我的补偿,他贪得无厌,在你这胡说八道,企图我给他更多的封口费!
我明明都给了他几百万,加一整套别墅,还有资源了,他这个贪得无厌、过河拆桥的小鬼!!!”
温辞:“……所以你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吗?那我问你,你敢娶我吗?”
秦陆:“什、什么?!”
温辞背过身,手臂搁上铁质的围栏,他遥望着远方的大海和城市,将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取下,放置在围栏台上。
他缓缓的说道:“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有个疑惑,你一直说在外面没有人,不喜欢别人,你一直是这么说的……”
包括上一辈子,整整说了6年。
“但你若是真的喜欢我,为什么我们订婚这么久了,你一直不说婚礼的事?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婚嫁领证的吗,我们只是订婚,你用婚约把我绑在身边,却不给我名分……这是为什么呢?”
秦陆面上的表情僵住,“……才2年而已,你这么急吗?”
“不是2年。”
是6年。
若把年少那段追求的时光也算进在内,上一辈子我等你娶我等了整整16年。
“是一辈子。”温辞感慨着说道。
海风拂面吹过,风略大了一阵,围栏台上搁置的小小钻戒滚了两下,不慎从边沿掉了下去。
秦陆冲过来,没接到,瞪大眼扑在围栏边朝塔底望去,望进汪洋的大海,小小一枚戒指瞬间就不见了。
风冷着男人的骨头,秦陆从脚底感受到一股冷意,直侵入头皮。
“……你想干什么?”
秦陆猛地偏头盯住温辞。
男人不可遏制地生气了,他表情又震惊又凶恶,低沉的嗓音尚且压制着,没有狂吼鬼叫,但看起来已经是爆炸的边缘。
“你把我们的订婚戒指弄掉了!你想干什么啊?!”
温辞也看了眼塔下,反应与男人截然不同。“订婚戒指是为婚礼准备的,你既然没有打算娶我,那它的存在也没有价值,掉了就掉了吧。
本来我也是爷爷指给你的,用来稳固秦家生意的一件工具,你理想的未婚妻应该是温瑜那样的吧,听话,乖巧,无论你怎么对他,他都不会在你面前生气。”
“可惜我不是温瑜,就像《月光》,第一乐章和第三乐章是完完全全的两首曲子,我永远是我,不可能放下身段陪你玩那些激烈野性的小游戏。
或许温瑜说的是对的,该放手的时候要放,该退出的时候要退,该舍的身外物要舍得,否则贪得无厌到头来的结果,只能是一样都得不到。”
“既然如此,我把秦家未婚妻的身份让给他。今晚我就回秦家,找爷爷清算股权,我拿上我能拿的走人,多余的我一分也不要。今后有缘再见吧,或许我会来喝你和温瑜的喜酒。”
温辞冲秦陆露出个礼貌的微笑,在围栏台上又搁下一个小玩意儿,是一只漂亮的水晶钢琴音乐盒。
温辞祝福的样子一点也不勉强,和以前所有与他闹脾气说反话的态度都不一样,是真真正正的放手。
他拨弄着音乐盒,像在交接这十多年来的爱情。
“温瑜的这首《月光》是特地为你学的吧,他今天控诉你应该也只是希望你能给他个名分,从现在起你不是我未婚夫了,而他是我弟弟,我从小到大没怎么对他好过,今后就由你来宠爱他吧。”
“咱们就到此为止了,大少爷。”
音乐盒缓缓转动,响起来那首温瑜在教堂里弹奏的《月光》。
秦陆直勾勾瞪着这只音乐盒,战栗地在音乐声中打抖。
他根本不喜欢什么温瑜!他喜欢12年前病院里的那个小美人儿,那个和他在别墅里共同学习了三个月的爱哭鼻子的小孩。
那小孩有唯一的名字叫温辞!
现在小孩不要他了???
“温辞!”
温辞在朝楼梯口走,步子没有一点点回头的架势,秦陆整个人在围栏边僵着,他拼命的呼吸吐气呼吸吐气,喊温辞的名字,能感受到自己从头到脚都挂着危险的炸/药。
他拽着围栏杆一动不敢动,如果这会儿把大少爷内心世界的小人具象出来,那便是一只只小怂蛋,在疯狂踩着炸/药的引线,企图求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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