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要留在云静宗?”陈知渊重新躺回床上,阖着眸轻笑道。“哪怕本尊迫不及待地摆脱了他们,哪怕本尊拉下脸来问你,你心里,也不曾有过本尊。”
月白的脸上从惶恐变成了茫然,只觉得陈知渊的话莫名熟悉,这才想起来这好像是自己曾经与杜衍说过的。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陈知渊在生气什么。只能沉默着由陈知渊发脾气,待到陈知渊不说话了才心虚地眨了眨眼。
一瞬间豁然开朗,像是明晰了什么一般,突然道:“就是因为徒儿的这句话,您才在发现系统越发虚弱后,急匆匆地引楚宁过来?”
陈知渊没说话,却也没否认,耷拉着眸子没有告诉他,自己来还有另一件事。只这件事情一直没机会做,暂时便不能告诉他。
“当日不过是跟杜衍玩笑罢了,否则若是想走,岂不是早就跑了?”月白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说,陈知渊的反应就会那么大。不仅从那个时候气到现在,还提溜着自己直接过来跟楚宁鱼死网破,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又是心酸又是心疼,月白拉着他的袖子,边吸了吸鼻子,温吞吞道:“您知道自己曾经的结局,也定然猜得到徒儿当日接近您,不过是怕您再次毁天灭地,想要阻止您接近楚宁。”
“可相处了那么久,知道一切这不是您的错,您更是比所有人都痛苦的受害者,徒儿便是真的想帮您。草木尚有心,您对徒儿这么好,徒儿又怎么会决然离去,让您难受呢?”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跟本尊待一辈子?”陈知渊泠泠问道,一副丝毫不为之所动的样子。理智告诉他,一点都不能相信月白的嘴,可心存的侥幸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凝神听月白的回答。
“一辈子有点太长了吧。”月白挠挠头,欠然对他笑笑。“若是随便就说了,以后没做到,岂不是故意骗您?徒儿不想骗师尊,徒儿只想让师尊心想事成。”
“难道这不比那些花言巧语更让人安心吗?”月白仰着脸对着陈知渊笑道,说到最后尾音上扬着,像是裹了蜜一般,粘在陈知渊的心上。
“心想事成,尚可。”陈知渊这才笑笑,斜着眼望着那流转着淡淡金色的结界,眼神一闪,渺渺道:“那你可要努力让本尊心想事成,你若是不努力,努力的可就是本尊了。”
说罢,一手摩挲着他后脖颈,坐了起来道:“走吧,这么些日子,该出去了。”
“您好了吗?”月白有些诧异,围着他左看右看,不太放心道:“师尊,你受了那么多的伤,还是好好歇息歇息吧,千万不要逞能。左右那位五皇子暂时也进不来,左右已经骗他了,多占他些许便宜,没什么的。”
月白到现在都在觉得,能得到越凌如此的待遇是因为越凌错把自己当成了只杂毛狐狸。
虽然仗着陈知渊在身边,自己并不怕他,可是自己骗人在先,到底是有些心虚理亏。
陈知渊听得有些无奈,拍了拍他后脖颈垂着头皱眉问他道:“在你眼里他们妖族就是那么傻的吗?”
“倒不是故意觉得他们傻,只是事实胜于雄辩,他们看不出师尊施的法,徒儿也没有办法啊。”月白缩着脖子望他,有些为难。不知道陈知渊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根浸月竹吗?难道他忘记了是他亲自施法的吗?
“如此高看为师,为师是不是得感动感动?”陈知渊嘴角含着笑,一手撤掉了结界。
越凌仍然在结界外等着,自从月白进去之后,他就没怎么离开过这里。虽然看不见里边的场景,可得来不易的亲弟弟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稀里糊涂地被骗了进去,到底是憋闷的慌。
只是他没有想到更憋闷的在后边。
月白再三确定陈知渊真的好了之后才望向了他。不理会越凌殷切盼望的眼神,走近两步,肃着脸跟他道:“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师尊为我能混进妖界里,才将我幻化成了狐狸,其实我真身非你族类。虽然我想早早告诉你,但我先进你族坟茔在先,师尊危在旦夕在后,实在是迫不得已。”
越凌:“……”
“他怎么了?”越凌狠狠捏着扇子问道。冷眼一扫陈知渊,更是气不打一处儿来。“你跟他说什么了?”
“你应该问,我是不是少跟他说什么了,让他有了这样的误会。”陈知渊叹了口气,望着越凌的眼里也带了不满。
可月白如此,自己也确实有些过错,向来桀骜的凌道仙尊只能转了头跟月白耐心解释道:“他们没有认错,你真身确实是浸月竹,但你也曾是他们的孩子。”
“你投胎入了他族,虽然刚出生便没了气息,可到底是落了地,和他们结了缘。也是你的父皇在你死后帮你转生安魂,替你找了个浸月竹的躯壳,让你能够好好活着。哪怕你已经没了狐身,倒也的的确确是他家的孩子,叫他一声五哥不为过。”
月白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越凌,紧张地捏着衣角,颇为激动地转身问陈知渊。“你没有骗我吧?”
他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来连母亲都去世了。知道亲人疼爱的感觉,在失去后才更可怜。可茕茕孑立,过了那么多年,陈知渊却告诉自己,自己不光有了爹娘,还有一大家子长辈兄弟,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所以小八真的是小八,我真的是小九。”月白咬着唇,想到沉午山里救他的越安,又想到送自己盘扣危急关头救了自己的那位老太太,心里越发难受。“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替我送了死。”
“送了死?怎么回事?”陈知渊有些疑惑,转眼望着越凌,不紧不慢问道。
“他本就是生魂,太过脆弱。虽然说替你挡了一剑,可你还能好好的,已经是万幸了。”越凌垂着脸,颇为怜惜地伸出手去抚了抚他的额头,刚想要说什么,却看到陈知渊锐利的眼神飘向了自己,下意识心里一悚,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咳嗽一声安慰他道:“我那时开了护法大阵,勉力留下了他些残魄,倒也不至于落得个灰飞烟灭的地步,不能算是替你送了死。”
“倒是你那枚凤凰蛋须得好好保管,父皇将小八的魂魄与之结了转生契,日后即便他能够转生,也是从那蛋里出来,切莫有了闪失。”
月白忙不迭地将那枚凤凰蛋拿了出来,抱在手里怜惜地摸了摸,有些发懵道:“原来是这样吗?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转生?”
越凌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了涅槃火,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命数如此,什么时候转生只能看何时能补全他的魂魄。”
“其实你们还有其他的办法。”陈知渊站在一旁缓缓道。
“不知凌道仙尊有什么指教?”越凌这个时候倒是大方,抬着眉,毫无芥蒂地问他道。“小八一出生就被迫在沉午山里,未曾能出去一次。您若是能够帮他,晚辈自当和您冰释前嫌,不仅以往之事既往不咎,更是如父皇一般,待您为座上之宾。”
“座上宾便罢了,本尊也不怎么稀罕。只是那日咱们打的赌……”
“那日小九危在旦夕,要不是您果断故意输了,好进去救他,后果不堪设想。为此捱了千道剑意,该也是晚辈欠了您的才是。不能因小失大,即便您认输,晚辈也不好意思拿您那五百年修为,这件事就此作罢再不用提了。”越凌寥寥几句说得格外大方,且激动。
殊不知在月白耳里,只听到陈知渊为他捱了剑意,不仅如此,还宁愿输了五百年前修为救自己。越发地拉着陈知渊的袖子,只觉得无措又心酸,心里好似蒙上了一层摸不透的轻纱,时不时的被风吹起让月白察觉,却在仔细思索般又不知该如何抒意。
有如陈知渊在自己被雷劫灭顶之时拥着他吐出的那口血,扎在心里越发深沉,像是一棵埋下的种子,静等着开出别样的花。
陈知渊没有注意到月白的呆怔沉默,只对着越凌罕见地勾了勾唇道。“既然是你说不必再提了,那本尊就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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