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耀祖还没说话,黎老太先不依,“咱们家耀祖聪明学问好,能傲的起来,你让游家那小子傲,都傲不起来。”
“是,娘说得对。”冯萍萍不跟婆母起争执,再说了婆母说这些也是说到她心坎里了,都是夸她儿子的。
饭桌上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黎正仁不爱插嘴,反正娘和媳妇一条线,每次都是夸儿子,又不是吵架。
旁边黎老头吃着饭,说了句:“这游家一个卖香油的,能挣多少钱?”
“人家的事,咱怎么晓得。”黎老太先回了嘴,又瞧不起说:“连个铺子门面都没有,估摸着也挣不了什么钱。”
可挣不了什么钱,那人家有两个大院子,还一口气送三个孙子读书。
“卖了这么多年香油,应该是有积蓄的。”黎正仁开了口,又说:“再说,做生意买卖是低贱之道,不然为什么孙子辈才能读书识字。”
黎老头嗯了声,说是这么个理。
隔壁游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次送三个孙子读书,黎老太笑话过了后,仔细想,还真觉得老头子说话有道理,游家肯定是比她家有钱,不由肠子肚子开始冒酸水。
这会听完儿子说的,黎老太找到了借口,就是啊,游家一个做生意买卖的,那都不是体面人的行当,还是她儿子好,一个月打打算盘珠子就有二两银子。
“估摸游家不知道供读书人有多费银子,才巴巴的送了仨过去,没准过不了一年半载的就供不起了,纸笔哪样不要钱?”黎老太越说越觉得有理。
冯萍萍听了也觉得以后游家有后悔的,游大的儿子不是个读书料子,除了费钱落不到什么好,何必呢。
可没过两年,游家老大的儿子不仅没有半途而废不念了,还把二房幺儿送去私塾念书。
这一下子,黎老太先是气哄哄的,觉得游家是跟她家作对。
因为黎老太天天要夸,不夸不舒服的大孙子黎耀祖是五岁启蒙送学堂的,私塾里头就她家耀祖年纪最小,可坐的端正,板板正正的,字也写的好,三岁就能背百家姓,四岁三字经。
黎老太不知道这是啥,但大孙子背的好,字念的好听。
一直以来,黎老太都觉得大孙子聪明伶俐,比他爹还要强,以后是要做大官的,对着整条巷子里头的男孩都瞧不上眼,觉得谁家都没她家耀祖成。
可游家二房幺儿启蒙也是五岁,这不是捅了黎老太自诩大孙子小神童的名头么,气得黎老太一肚子的火。
可她不知道,黎耀祖小时候是有人教,黎正仁虽没考过学,可也识字念了几年书,三字经、百家姓还是能给儿子教一教的。而隔壁游家,环娘哥哥每天在私塾学回来,就在家中背,二房幺儿就听见了,三岁小孩正什么都不懂,听大哥念道就跟着念,如此一来一回,游家又有钱,便早早送去启蒙,和他大哥做个伴。
对,游家俩小子和黎耀祖在一个私塾念书。
自此后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的攀比对比都多了。
之前黎正仁家里还算安宁,一些和隔壁游家的鸡毛蒜皮攀扯也没啥,反正儿子一向读书好成绩好,夫子都夸,压着游家俩小子一个头,都是高兴事。
但自从去年二哥不送米了后,家里才吵闹起来,开头还成,可越往后过日子越是不顺心,吵闹的多。
“娘,我墨锭用完了,该买墨锭了。”黎耀祖跟娘交代一声,便坐在桌前看书了。
冯萍萍:“我昨个儿见你墨锭不是还有小指头肚子那么高吗?还不到一天这就用完了?”
“都剩那么丁点了,磨的时候不好磨,还沾脏了我的袖子。”黎耀祖爱干净,不愿意用那么小点,又说:“娘,你上次给我买的墨锭不好用,磨的墨不好写,我想用徽记的。”
“徽记的四两墨锭就要半两银子,我看你爹用的滁记墨锭也挺好,同样是四两的墨锭只要二百文。”冯萍萍嫌贵不愿买,可拗不过儿子,便哄着说:“那娘给你买你常用的徐州墨。”
这个三百文。
黎耀祖有些不高兴,学堂里有人开始换徽记了,他试了试,墨色好,连夫子都夸说是好墨锭。
以前他要是想要,娘指定会给他买的。
于是还没吃饭,黎老太瞧孙子不高兴,心肝肉的疼,问咋了怎么掉着脸子啊。
“阿奶,我想要徽记的墨锭,这个好使,夫子都说好。”黎耀祖缠着阿奶。
黎老太听不懂什么墨锭,只知道是孙子读书要用的,便说:“买,夫子夸了那咱就买。”见大孙子脸上还没露出笑,便说:“放心,阿奶去跟你娘说,保管买了。”
大孙子脸上这才笑了。
“阿奶真好。”
“诶呦我的大孙子,阿奶不疼你疼谁。”
然后黎老头就找到了儿媳妇,问耀祖想买墨锭咋就不给耀祖买?亏你还是当娘的,孩子念书上头的东西,以前我在村里是,正仁要啥我都给,指头缝里搜刮出的钱都能给正仁换一沓纸,你当家的咋地还克扣亲儿子啊。
“耀祖跟娘你说的?”冯萍萍当时心里来气,从去年老两口空手回来,没带一升米,这就算了,可之后的日子——
她都不想提,攒了这么久一肚子的火。
“娘哪能是我克扣亲儿子,我给你算一笔账,咱们一家你和公爹,我正仁,耀祖和二娘统共六个人,正仁在外头酒楼吃,一天就早上那一顿,俩孩子年纪小,二娘吃不了多少,就这样,咱一个月吃米要吃三十五升的米。”
一升两斤,黎正仁一大家子一月吃七十斤的米。
“一升米外头卖十四文,这就四百九十文钱了,盐一月四十文,送夜香的一月十五文,醋二十文,有时候还打不住,你和公爹说多吃醋好,有时候买醋就三十文,还有买菜,一天按最便宜五文钱的菜算这就一百五十文了,还有肉,爹和正仁隔了三四天就要吃顿荤腥,一个月按少了算,能有个五十文,耀祖一天一个鸡蛋,对了买水一天三文,爹还要喝酒这些一个月三十文……”
“这些加起来便花个八百七十文。”
“耀祖每个月要用纸,还有墨锭,这些加起来便是半两银子去了。”
冯萍萍越说越气,“正仁一个月拿回来二两银子,我还没算缝缝补补的衣裳、二娘头绳帕子这些,总不能隔壁丫头有,咱家二娘没有吧?剩下的能有个四百多文钱,还要攒着,等明年送夫子束脩,这就是四两银子,一年到头能剩个一两多,我就谢天谢地了,不然过年亲戚不走动了?”
开了年后,每个月到手的银子开销,冯萍萍是捏着花的,俩老的吃的还多,米像是不要钱一样,她的梳妆台上胭脂盒子都空了有两月了。
多久没买个手帕,换个首饰了?
过去黎正仁家刨去开销,日子过得舒坦,想吃肉了吃肉,孩子见天能跟着吃蛋,一年还能攒个七八两银子。可现在冯萍萍把帐一算,真的是到了年底喝西北风去了。
什么都没剩。
黎老太被儿媳妇连着炮炸一般堵回去,心口不痛快,嘴上硬邦邦说:“那也不能克扣耀祖。”
“徽记的墨锭要半两银子,要是娘给耀祖买了,那这个月爹就不吃酒——”
黎老太当即掉了脸,“你一个做媳妇儿的还管到你公爹头上了,他吃酒一个月才三十文,扣扣索索的,不心疼孩子我心疼,那徽记的墨锭我出了。”
冯萍萍自然乐意,听到婆母说出银子,当即脸色一换,成了委屈,柔和声说:“娘,不是我说话难听,耀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惜吗?这不是家里日子难,谢谢娘心疼我心疼耀祖。”
黎老太被媳妇儿软话哄了回去,气也消了一大半,可还有一点,纠正说:“正仁每个月拿回来的二两银子,这在我们村里那都是享福享不尽的银钱了,哪有你说的日子艰难,咱家要是艰难了,村里人不得饿死去。”
谁都不能说儿子没本事挣不来钱。
黎正仁可是黎老太第一个骄傲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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