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马嫂子不安,就是她男人也察觉出,夫妻俩便商量说要不今年拿钱回去先拿一半,剩下的一半咱们攒着,反正也不乱花就在手里。
谁知道大过年回去,婆母先是热情招呼大儿子大儿媳坐、吃饭,辛苦了冷不冷累不累,结果到了要银子,听说两口子要留一半,顿时脸就变了……
整个过年闹得没个痛快,马嫂子婆母一直是变着法,软话硬话的挤兑要钱,觉得大儿媳心大了,说的话难听,“你又下不了蛋,留着这么多钱干啥,要不是我儿为了救你坏了身子,现在我早都抱上孙子了,如今你还跟我摆谱,藏着私心。”
说来说去就是要剩下的一半银子,不给银子不让走。
马嫂子其实心里凉了一半,倒不是因为钱,而是婆母这副刻薄样子,就是当初她还没去府县做生意时,什么都怪她头上了。马嫂子自然是回嘴分辨了两句,意思她让男人把钱交出去……
然后就被婆母拉扯着扇了耳光。
男人就在一旁看着没拉。
因为马嫂子说那句:我说了把钱给出去就没事了。
这啥意思,就是怪他的意思,他活该生不了孩子坏了身子的意思。
反正马家夫妻平日里的恩爱和睦,藏在底下的还是有裂隙,如今全都扯出来摊在面上,婆母公爹的埋怨怪罪,男人不帮她不理解她,就因为她那句话现在全都怪她,那她就拿命赔好了。
马嫂子是真觉得日子没有奔头没有指望了,婆母那般姿态,和公堂上黎老太理所当然要黎大银钱供幼子有啥区别?难不成她等个十来年,供出来的白眼狼然后再去死吗?
那还不如现在就去死,死了一了百了,什么债都还完了。
黎家的铺子今个晚开了一会,排队的人等久了难免有些抱怨,可后来听说隔壁面条铺子差点死人了,老板娘上吊自杀,幸好是黎老板送钱无意中发现的救了一命……
大家伙一通的说,原本等的不耐烦的食客这会也没怨气,人命要紧,黎老板是做了好事,他们等等又如何。
“只是不知道苦成什么日子了,竟然想不开。”
“我瞧隔壁生意不错,怎么就想着寻短见,太不该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死也要想想自己爹娘双亲。”
“可能不是银钱苦,没准有别的难。”
大家说一说,没一会铺子开了。黎周周对着食客打听马嫂子的事一概不说,只说人好着活着,再问旁的就是问要多少卤排骨、大的小的。
等关了铺子,黎大闷头刷锅,倒是对隔壁小马媳妇的寻死有些理解,当初周周阿爹去了,他心里就恨就悔,小苏跟着他一天好日子都没过到,没享过福,只是当时有周周,周周还小。
人要是没希望了,一心寻死,那还管啥父母在不该寻死。
没啥该不该的。
这小马媳妇是走到了绝路。
下午时,马家男人便背着马嫂子回来了,只是马嫂子还是不说话,神色憔悴,眼神木愣愣的,四周邻居便上门同马嫂子说说话,可没啥用。
马家的面铺子关门了,如今做不了生意。
“唉,不理人,我去了连眼珠子都没转动。”周氏上黎家门说话,心里也难过,没想到桂娘会寻死上吊,“人现在救回来了,可桂娘心里头我看还是想不开,这不能时时刻刻有人守着。”
周氏说完了又啐了口,“她男人现在看着后悔,跑前跑后的伺候,又是哭又是悔恨,说一些屁话,可当初他娘动手打他媳妇时,怎么不出来拦着。”
“成了你少说两句。”有人跟周氏说:“在巷子里这么多年,你也不是没瞧过,平日里桂娘男人对她还是疼爱的,只是可能就那么寸正巧撞到了那块心病,唉,人家家里的事,咱们外人哪里说的开。”
“要我说干脆就供着那个小叔子,没准以后她婆母真守了话把孩子送桂娘……”
“你自己说都越说越小声不信,还让桂娘咋信?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不可能的了。”
两人说了一会,黎周周只是叹气也不插嘴说什么,两人便觉得无趣,道了一声回了,听天命吧,谁让桂娘命苦,便走了。
送完了客,黎周周站在院子里,冲着隔壁院子方向看了好一会。
他不知道怎么说,还是觉得人活着就有希望。
可马嫂子不这么觉得,马嫂子没啥希望了。
一天的买卖黎周周都提不起什么兴致,卖完了收拾好……
顾兆下午放学到了家,一推门就说:“我刚进巷子就发现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家家户户门口扎堆聊天的。”
如今春寒料峭,吃饭做饭的时间点,平日里大家都是各回各家了。就算是聊天说闲话也是两两三三串门,可没见过今日七八个围着说的。
周周接了相公书包。顾兆一看老婆神色不对劲,闷闷不乐还眉宇忧愁,不由心往下沉,脸上的轻松也没了,一手握着老婆手,“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咱家。”黎大出声,“隔壁的小马媳妇今个早上上吊自杀。”
顾兆:“人没事救回来了吧?”
“没事。”黎周周答。
黎大看出儿子一天不高兴,还打着精神做生意,他笨嘴拙舌不知道说啥,就想兆儿哄哄周周,说的详细了,“早上周周去还钱,瞧见了小马媳妇上吊,周周给救回来了。”
顾兆听了直皱眉,虽说马嫂子性命无虞,但他家周周当时冲进屋里一定是受了影响,估摸抱人下来还是急和怕——要是没救回来,那他家周周肯定得自责。
“先喝口热水缓缓,不怕,人回来了没事的。”顾兆给老婆倒热茶哄着。
黎周周坐在凳子上,他以前也不娇气,可心里担忧了一天,听相公哄他,就有些止不住的情绪上来,说:“我没事,就是、就是当时害怕,手都是抖得,我不敢想,再晚一些马嫂子真就没了,舌头都吐出来了。”
“现在就是周周救回来了人,马嫂子没死,人在,周周很厉害做的很好。”顾兆握着老婆手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话。
黎周周当时安排起来还看着镇定,那都是被逼的,就是学相公,遇到了事先不慌冷静下来,其实手都是冰凉,满脑子都是进去看到马嫂子身子晃动的样子。
“真的没事了。”
黎周周便踏实了,觉得自己跟小孩似得还要相公哄,说自己没事,做了饭相公饿了吧赶紧吃饭。
一家人吃过饭,洗漱后躺床上。
现在天短黑得早,加上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周周小课堂停了一天,顾兆拉着老婆上床,连着被子裹着老婆紧紧抱着,说故事说学校发生的事情。
不知不觉就这般睡了。
可夜里黎周周惊醒了,他做噩梦,梦见自己冲进去,马嫂子舌头吐得老长老长,人脸都是煞白的,已经死了。
顿时一身冷汗吓醒了。
黎周周几乎刚惊醒,顾兆也醒了,先抱着周周轻轻拍背顺着,点了油灯,披了衣裳,屋里炭火取暖炉子上有锅,倒了热水,递给周周。
“别怕,喝口热水,我在这儿。”
顾兆一看,周周脑门上都是汗,背脊里衣都湿了,赶紧找了一套新的让周周换上。黎周周自责,明个相公还要去学堂,被他吵醒了——
“谁说是你吵醒的,我刚偷偷摸摸趁你睡着想亲你。”顾兆说完撇了嘴,“可是被周周给发现了,不然你明天一大早脸上就多个牙印。”
黎周周沉甸甸的心一听相公这通话,不知道怎么的就笑,说:“相公老胡说八道逗我。”
“你就知道胡说八道了?”顾兆接了杯子放一旁,上了床钻进被窝,把周周抱了个满怀,一张口凑过去,亲了老婆脸颊一口:“我不仅要给周周脸上留牙印,还有别的地方。”
黎周周痒的缩脖子,可梦里害怕的阴冷全不见了。
两人还真胡闹了一回,这次黎周周出了汗,心头火热,又累又困,睡得香,一觉到了大天亮。顾兆是没怎么睡,先亲了亲周周,隔壁家的事看样子得问问,要解决,不然周周老操那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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