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食欲如何?”他问。
禄喜说:“天热,食欲不好实属正常。”
他顿了片刻,又想起什么一般,道:“不过摄政王这几日,常会在枫苑凉亭中歇歇脚。”
连日闷在这里头,殷玄夜也有些乏了,他捏着鼻梁,起身道出去逛逛,禄喜便在后头跟着。
行至半路,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一个不妨撞在了殷玄夜身上,托盘里的东西洒落了一地,她忙跪下请罪。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禄喜呵斥道。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知错。”宫女磕头道,抬头一张巴掌大的脸清秀可人,泪眼朦胧的模样惹人怜惜。
“大胆,陛下龙颜,岂是你能直视的!你是哪里当值的宫女?竟这般不懂规矩!”
宫女肩膀一抖,低头道:“奴婢、奴婢是摄政王院里的。”
殷玄夜蹙眉拍了拍被糕点弄脏的衣襟,听到“摄政王”,才分神看了那宫女一眼。
他前几年在边关,多数是和一堆大男人扎堆,对女人没什么审美,在他心里头,就觉温以瑾是京城中最好看的美男子,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衣裳弄脏了,也不好这么过去见温以瑾,他脸色黑沉,只觉实在烦人,神色不悦。
“陛下?”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他转过头,就见温以瑾身后跟着一个随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殷玄夜眉头舒展了些,先发制人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四处走走。”温以瑾说。
殷玄夜:“哦。”
“衣裳怎么了?”温以瑾问。
殷玄夜瞥了眼那宫女,“禄喜,下去吧。”
禄喜得令,摆手让人把那宫女也一块带走了。
殷玄夜把刚才的事和温以瑾说了一遍,温以瑾沉吟片刻,说这里离他房里近,陛下不介意的话,可以去他那换一身衣裳。
殷玄夜求之不得,面上犹豫片刻,点头应下。
厢房内,温以瑾和殷玄夜之间隔着一扇屏风,殷玄夜问起他感觉身体怎么样了,温以瑾道好多了。
殷玄夜琢磨着替他寻大夫的事,又听到他咳了两声的动静,他穿上衣裳从屏风后走出去,见温以瑾背对着他站在窗口,半截阳光斜斜的落在他身上,无声无息得似随时都会离去。
他不自觉的走过去,拽住了他衣角。
温以瑾回过头,殷玄夜恍然回神,他收回手,温以瑾却在下一刻抬手,牵住了他。
他低笑一声:“几日没和陛下在一块,臣还有些不习惯。”
“帮孤系腰带。”殷玄夜另一只手拿着玉带给他。
他身上衣服松散,这身衣物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了,温以瑾接过腰带,替他系时,双手拢了拢,他腰间劲瘦到能直接被他的手拢住。
“陛下这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他说,“瘦了。”
殷玄夜眼神漂移含糊道:“孤吃了。”
“哦。”温以瑾说,“臣以为,陛下日夜惦记着臣,食不下咽。”
殷玄夜:“……”
“嗯?”温以瑾没听他出声,挑眉抬眸看他,“是也不是?”
殷玄夜忽而直视他,眸底闪着细碎的光,直白道:“孤很担心你。”
温以瑾整理腰带的指尖一顿,这回轮到了他沉默,他调整好腰带,放下手,殷玄夜鲜少会穿月白衣裳,这一换上,身上那种强势的攻击性弱化了不少,一双清透的眸子瞧人时,直要看到人心坎里去。
他的身体时好时坏,他说没事,殷玄夜也没信。
后来,有天夜里,温以瑾在殷玄夜那里夜宿,半夜嗓子发痒,绕是压着声音闷闷的咳了两声,殷玄夜还是醒了过来。
他给温以瑾倒了杯茶水,看温以瑾的眸色幽深,脸上神情就差要给他上坟了。
“陛下,别这么看臣。”温以瑾说,“臣还没死呢。”
殷玄夜不乐意听他嘴里说出那个字眼,话音有些重道:“别瞎说。”
“你这般闷闷不乐作甚。”温以瑾说,“李御医都说了,我这身体调养调养,会好的。”
“那为何……”那为何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容易病。
殷玄夜没把后头的话说出口,只说一声“罢了”,上了床,心里只恨他不懂医术。
这事梗在殷玄夜心里,他说节制,那是当真节制,后头的日子过得十分的清心寡欲。
他们在避暑行宫待了好些天,八月的一天,他们出行去游湖。
湖畔船只飘荡,船上伶人奏乐,温以瑾站在甲板上,吹吹微风,看看美景,着实令人神清气爽,他待了没多久,禄喜便过来请他进去了。
殷玄夜坐在上位喝着酒,对那些伶人暗送秋波视若无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余光瞥见温以瑾,才缓和了些脸色。
“你身体刚好,别着凉了。”殷玄夜说。
温以瑾扫了一圈,见一块来的几人都不在了,他问:“李大人他们呢?”
“去歇着了。”殷玄夜说,“晕船。”
温以瑾坐在他身旁,倒了一杯酒抿了口,殷玄夜又在一旁让他别喝多了。
“陛下倒也不必把臣当个纸人。”温以瑾失笑道。
殷玄夜:“你可不就是纸人。”
温以瑾抬起手,屈指在他额间弹了一下,他掩了动作,在旁人眼里看来,他只是轻轻在殷玄夜额角扫了一下,像是拿掉了什么脏物。
殷玄夜毫无防备,“嘶”的吸了口气,压着声音道:“大胆!”
温以瑾说:“陛下,臣可不是纸人。”
殷玄夜嘀咕道:“动手动脚,成何体统,你有没有把孤放在眼里。”
“自是没有。”温以瑾说,“陛下在臣心里。”
殷玄夜:“……”
他端着酒杯,仰头便喝了一杯酒,脸红脖子粗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嗯,不像话。”温以瑾说,“像话的话……”
他身体往右手边的殷玄夜那边倾斜了些,嗓音低沉暗哑:“也不会同陛下行床笫之事了。”
殷玄夜:“……你……”
他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面上赤红。
“陛下脸这么红,可是喝醉了?”温以瑾酒杯抵唇,掩着笑意问。
殷玄夜最后只道:“孟浪。”
温以瑾轻笑一声,“这便孟浪了,臣再放肆些,陛下受得住吗?”
轻飘飘的话落在殷玄夜的耳朵里,每一个字眼都犹如击打在了他心脏上,让他不免心中忽上忽下。
他略感喉中干涩,舔了下唇。
自温以瑾病后,他便一直特别节制,节制到了没再和温以瑾亲密的接触过,有些念头,越压着,越容易往上浮现。
船行在水面上,如在水间劈开,两边划着波纹,荡开一圈圈波澜。
船舱内乐声传出,一派怡然自得,殷玄夜喝了几杯酒,压下了心头的荡漾,片刻后,后知后觉的领会到了伶人中两人的“暗送秋波”。
他往身旁温以瑾瞥了眼,见他酒杯抵在唇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伶人那头,他眉头微蹙,又松开,若无其事的问:“在看什么?”
温以瑾说:“琵琶,很漂亮。”
弹奏琵琶的女子很貌美,生的风情万种,一双美眸顾盼生辉,她的眼睛,和殷玄夜有几分相似。
“可别被勾了魂去。”殷玄夜嗤笑。
温以瑾侧头睨了一眼过来,笑道:“自是不会。”
早被人勾走了。
“禄喜。”
禄喜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太吵了,叫他们都退下。”殷玄夜说。
没一会儿,船舱内便静了下来,伶人行礼后,纷纷往外退去。
殷玄夜也扔下酒杯,起了身,温以瑾跟在他身后,问:“陛下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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