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封罐人那些虫豸不同, 如果被这样的东西缠上, 很可能真的会……什么也不剩下。
它有一种“天敌”的气息。
很显然, 水面之下的人影也是如此认为,他直起身后,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水面, 慌忙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这似乎在他记忆中根植了某种恐惧, 让他不自觉地回避起有关的事情。
影像之中的风景不停改变着,他跨出了水域, 又经过了骸骨, 离开了腐海,最后重新回到了雪原之上。
身影在风雪之中只有小小的一点,风拉扯着他的衣袍, 卷着他走到没有来处的来处。
在幻方以为对方要沉浸于这样的风雪, 来当成某些“精神支柱”时,一些其他“人类”的身影忽然也出现在了其中。
他坐直起来,旁侧的镜中倒影也轻声“咦”了一声。
这似乎不在镜中倒影的掌控范围, 意识到这一点,幻方立刻集中了注意力。
这是一群打扮有些原始的人类,他们身上有兽皮,但里面也有厚实毛垫作为填充。他们手里拿着粗糙的弓箭, 头发和胡子遮去他们大半面容。
但和他们装扮不同的是, 这群人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仿佛流浪者的他, 分给他热茶, 给他温暖的衣物,给他攻击和抵御的弓与箭。
他们询问他的名字,他犹豫了片刻,吐出一个不是很确定的名字:“沃德。”
人们接纳了这位来历不明的“沃德”,而后便带着他一起打猎、生活。
似乎一切就要这样过去,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就要变成不值一提的事物,连沃德都要忘却自己曾经的某些事情而专注于当下生活时。
有一天的夜里,村子里的人们聚在火堆旁聊起去往其他国度的事。
沃德听到布尔姆家的一个年轻人说:“我想去外面的地方看看,这里很好,可我终究不能只留在这里!”
他忽然就记起来了他曾经想找的“阿诺”,他需要的一个目标,一个目的地。那绝不是眼下所生存的这里。
沃德一夜未眠,收拾好了物品,便与年轻人一同离开了村落,向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离开。
“那里没有出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那。”布尔姆在与他分别前说道,“雪山之巅寒冷且食物贫瘠,那就是世界的边缘。”
“可能我要找的就是一个边缘。”沃德说道,“‘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确定‘界限’对于我而言也是确定自己身处何处的关键。”
两人告别后,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行着。
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猛烈的风雪淹没了他的一切感知,脑海里的想法开始变得和这些燃烧过的“余烬”一般灰白。他不知希望在何处地走着,并称呼远方为“阿诺”。
他也说不清自己哪里来的毅力,翻过了雪山,又在翻过雪山之后失足坠入了雪山底部。雪崩将他淹没,却没有夺走他的呼吸。
他从雪堆里毫发无伤地爬了出来,见到了在村落人之中传唱过的某些歌谣的身影。
不知道是谁在雪山的背面刻下了一匹巨大的狼的雕像。它威风禀禀、它嗒然若失。
沃德平复着呼吸,缓步走到了雕像之下,他触摸着雕像,意识到这些羽毛和鳞片不应当是在一匹狼的身上出现,而很快,他就联想到了另一样事物。
能与如此庞大的雕像所匹配的,作为它“战利品”的羽毛和鳞片原主的,应当是与之相称的存在。例如那焦土之上的骸骨。
他退后了许多步,在仰着头能看清全貌的地方停下,紧接着闭上了眼。
幻方注意到,镜中倒影的手已完全攥在了一起,他也紧跟着将一些事物串联起来——譬如这并非只是雕像。
要压制“胜利”可不简单,它迟早会到来,只是到来的早晚。
接着,他便看见水面之下的影像里,人影抬起了双手,像是一个古老的跪拜,又像是一首无声的颂歌。
有许多拥有信仰的人会做类似的动作,他们往往会以各种方式表达对自己的崇敬,无论自己是否需要。但幻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道身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并非是一个拥有信仰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却似乎真的唤醒了雕像。
先开始是细微的震动,紧接着周遭的积雪如同柔软的砖石成块砸下,坚硬的石头扬起了头,未发出声的呜鸣却让幻方有些坐不住。
他很熟悉这类声音,它往往象征着一种兽性,带有强烈的捕食和猎杀意愿,是攻击的前兆。
可比起逃走,他首先涌现起来的想法却是得做点什么将那个身影从水面之下拉出,或者是进到其中去阻止。
但这都不是他能做到的。
没等他说些什么,镜中倒影就像是对他那些想法了然于心:“这只是他的记忆之中的情形。”
“那不止是记忆。”幻方紧跟着说道,“我同第一章 打交道不少,他的气息我不会认错。”
“你的确没有认错,我将他也困在了这里面,可你的猜测也不完全正确。”镜中倒影扯了扯嘴角,嘲讽地冷笑了一声,“所有的事情他都经历过,这也是他所遭遇的一种‘可能’。”
幻方没有言语,水面之下的影像瞬息中再度改变。
冰雕一般的狼形低下了脑袋,张嘴径直朝着那渺小的人影咬了下去,仿佛在重现某些幻方早已忘却的事情。
他感觉头脑一阵阵痛,相似的影像在他眼前不停交叠。
有鲜红的东西涂满了焦土与夜空,他甚至有刹那间感到解惑,原来对方也有血液,也是如此颜色。原来高不可攀的“引路者”被撕碎也是如此简单的事。
可是为何?
他勉力睁眼看向水面之下,獠牙带着寒气停滞在了人影毫无保留露出的脖颈周围。
那人睁开了眼,他的声音在庞然大物前显得微不可闻,但却仿佛响在了所有关注于此的存在耳边。
“认我为新主吧。”
作者有话说:
“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这句是引用《沙之书》,全句是“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
第194章
阿列切克赶回到霍维尔书店时已经是凌晨, 尽管时间对他而言已丧失了意义,但他并未设想到自己按照指引回到书店时这里会灯火通明。
所有房间的灯都开着,仿佛只为让这无穷无尽的影子得以寄生。
他并未理会, 径直踏入房间, 却在来到床前时才迟钝地察觉到这具身体的空洞。
无法再被掩藏的腐烂气味从依旧呼吸的□□之上迸发, 溃烂好似一些细微生物的生长, 快速发酵将其吞噬。
埃米特原本只是处于“静止”的伤口似乎回到了它本应存在的状态,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将这具身体淹没。这是连阿列切克都未曾想到的事。
他愣了一瞬,立刻到埃米特跟前仔细检查对方的身体。
而就在他凑过去时, 一道无形的东西好像一把镰刀从他脖子附近剜了过去, 他忙不迭拿出长骨,挡住来者攻击, 回身看向后方。
海涅的精神状态已极度紧绷, 她就站在门口的光源处,手上还抓着一本书。她身后的影子像是手腕粗的水蛇,游曳着伺机而动。
“你是谁?”她质问道。
阿列切克没有言语, 只是转而握紧了长骨, 以一种守卫的姿态站立于床前。
海涅忽然想起来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是之前店里坐着的那个人?”
阿列克切还是没说话,可这点恰巧与海涅记忆里的某些特点一致。她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阵, 最终还是先选择了放下自己的戒备。
眼前人之前与埃米特显然认识,至少身份上比她这样一个外来者要与埃米特更近。同时对方站在床边,她的攻击很难保证不伤害到埃米特本身。她眼下需要的是盟友,并非敌人。
海涅深吸了口气, 尽力缓和气氛说道:“抱歉……抱歉, 事发突然, 我…嗯, 我因为之前一些事情与他有过接触,发生意外之后没多想就暂时管理了一下书店……希望你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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