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不讨厌第十二章 。
埃米特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他提到这时, 对方的神情相对而言更加柔和, 柔和到了一种“怀念”的意味。
他心情本来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 但不知为什么,恰恰相反的是,埃米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第十二章 ……明明在当初提及时阿诺是那样的一副抗拒的态度, 直言不会再回答与之有关的任何问题。正是因为那样的态度, 他才一度在对方面前回避与之有关的事情,猜测对方是否就是霍维尔先生所说的那种厌恶第十二章的人。
他误解了对方的行为, 也误读了对方所发出的信号。
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隐瞒……但埃米特还是有些不懂。
他看着阿诺眼中的自己, 低声说道:“你一点也不惊讶,所以你其实知道。”
阿诺轻轻点了下头,没有发声。
“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说你不会再回答和那有关的问题?”埃米特追问道。
“……因为那是你的‘道路’。”阿诺答道。
正如有些书中所提及的一样, 他们自己所选定的那一条途径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摸索, 去理解,任何人的解读都是带有偏见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一个记录下信息, 传递这些信息的人也会因为他们自身的经历和理解对事情的看法不同。
埃米特太过相信阿诺所说的那些话,从而很容易丧失自己的思考,对其他途径而言或许没什么关系,但涉及到他自己所正在摸索的那条则并不会是好事。
埃米特也很快理解到阿诺所说的意思, 他对这个世界的一些“秩序”并没有阿诺那么了解, 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愣了好一会, 忽然笑了声:“看来我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我应该早点和你说, 我也不应该隐瞒。”
“隐瞒有时候就是会诞生这种误解,不是吗?”
阿诺有些触动,他抬眼又看了眼埃米特,闷声“嗯”了下。
到这种地步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既然要说清楚,那就干脆把所有底牌亮明,埃米特想得很清楚。他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将卡片放入了“谈话”。
站立着的身躯陡然向前倒去,毫无预兆地陷入昏迷,阿诺忙不迭地伸手将人接住,却并没有抬头,也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静静地搂着自己怀里的人。
就像褪去了“衣服”一样,埃米特有种空前的坦然感,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解除了某些束缚。
【束缚着我的令我不适,我的存在被“我”束缚。】
原来一切原理与感受,都可以在曾经所阅读过的书籍中找到类似的话语。
他的双眼隐藏在黑纱之后注视着眼前人:“……果然。”
“你能看见。或者,我应该说……代行者往上应该都能看见,对吗?”
从门罗曾经看见过自己之后,埃米特一直有在思考这样的问题。到底什么决定了其他人能否看见自己?真的只是所谓的“缘分”和“知晓这条途径”吗?
肯定不是这样的方式,如果只是知道,那霍维尔不至于每一次都对他的行动视而不见,也不会和他说出那种话。
那么另一种可能就是,除开格兰登那种借用秘法的,费舍尔是他选定的教徒的……再能看见他这种状态的就是并非普通人存在的…例如昨天夜里袭击他的那一个,对方甚至可能都没有代行者的名号。
他们对于这个世界天之上等各种事物、对世界的本质有了更深的了解,所以对于“存在”这项事物也与常人不同。他们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发生了改变,有些原本“不可见”的事物,也便成了“可见”。
真正在进行筛选的,是他们对于“天之上”存在的了解。
阿诺对那些事情知晓清楚,对每一个途径都能说出一二,实力又绝对不止是代行者这类存在……他不可能看不见自己。
除非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这点。
阿诺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我以为你不想让我知道。”
“我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打算,因为那时候我对你还是有戒心。”埃米特停顿了片刻,忽然说道,“抬头,看我。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要看的人是谁。”
他觉得自己很冷静,从开始准备坦白一直到现在都很冷静。理智告诉他,这是他自己的自白,他与阿诺是平等且友好的,他的态度应该更加柔和一些。
可能是阿诺总是以“仆人”自称,也可能是他就是更擅长以这样占据主导的方式去限制某些人,他无法自控地在用词上开始强硬。甚至有一种希望对方能够呵斥他或是发脾气的希望。
阿诺很听他的话,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这不是什么涉及到根本原则的事情,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件事,阿诺却拒绝了。
“抱歉。”对方低声说道,“我做不到。”
“为什么?”埃米特追问着,语气到了一种迫切的地步。
阿诺摇头:“做不到。”
他也不愿意给出其他的理由。
埃米特心想,他可以摁着对方的头看自己,也可以蹲下去,将自己脸塞到对方面前,如果真的需要对方来直视自己,他能有很多种办法……很多种,但没有一种是他现在想做的。
他要的不是这种勉强,就算勉强,他也是希望对方是自己进行这样的行动。
这样……才有机会让阿诺说出他所隐瞒的那些。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埃米特一声不吭地看着阿诺,看着对方抱着自己的身躯,动作轻柔地放置在一旁,就好像那具“皮囊”比他本身要更重要。
……有一种可能,他想,这位突如其来对他释放善意的来客,并不是为了他而来的。
他有其他的目的,他有其他……重要的存在。
“你…一开始来其实是为了保护这个身体的主人吗?”他问道,“还是说,你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了?”
阿诺摇头,声音有些发哑:“不是,别再问了。”
像是为了弥补这些逃避一样,他伸出了手,握住了身前埃米特的手。灵魂体上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手背和手心上的豁口看着狰狞可怖。
并非利刃所贯穿,而是强行使用蛮力将钝器插过去,肌肉断裂得并不平滑。
他动作很轻地摩挲着对方的手背:“抱歉,你手还……”
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滴落在他手上的水滴打断了。
“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埃米特声音发闷,“我总感觉不说清楚,我就会失去你了。”
“我不想这样。”
第97章
阿诺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水滴, 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住。
一瞬间,连维持他这样的身体好像都成了难事,要是可以, 他想就在这化成一团雪, 或者是其他不具备形体的东西, 让人看不出来他到底什么想法, 或者也能得以躲避这能将他灼伤融化的温热。
他所崇拜,所敬仰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过怯。
无论是开始时从风雪边界的死寂之地将他扶出躯体,还是在分别之前看着他的目光总是那样柔和而坚定。
对方从来没有说过“担心失去他”这样的话, 也总是以“长辈”、“长者”的姿态自居, 哪怕是在最为迟钝的“蜕皮”期也可靠得好像没什么会让他畏惧。
那样一往无前,温和而有力的形象在阿诺心里持续了很久。直到最近他才得以将那个近乎“完美”的形象逐渐填上“背面”, 意识到对方也会有各种各样其他的情绪, 也会有需要依靠他人的时候。
那个“完美”的老师年少时也会为一些小事担忧,也会被困在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脱不开身,也会无助, 也会受挫, 也会为逝者悲伤。
而他则可以陪伴在对方身边。
这曾经是只有在梦里可以幻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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