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两个太监端了一桶冰冷的水过来,如今虽然是春日,但本就冷,祁思言还穿着冬日的狐裘,那样冰冷到沁入肺腑的水,也不知道浇在人身上是什么滋味。
四皇子冷冷地道:“记着,他会这样,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
他一挥手,两个太监就动作麻利地一个舀水,一个粗暴的抓起宋离歌的头发,接着就是一瓢冰水直接泼在他的脸上,水花四溅,溅到了祁思言的脚背上。
接着是宋离歌痛苦的哀嚎。
宋离歌满身是水,他被人抓着头发,尊严全无地泼着冰水,连骨头缝里都是凉了,呼出几口白气,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祁思言。
那个他亲手纹了桃花的人,有着最无暇的长相,最完美的身体,死了之后再也找不到任何替代品,即使长相相似,也没有他那双澄澈的,承载着无数悲伤的眼睛。
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干涩的嗬嗬声,虽然和前世不一样,但是,至少祁思言还是祁思言。
“醒了?”四皇子略显阴狠的声音传来:“用针刑。”
“皇兄。”祁思言充满抗拒地望着这一幕幕让他不适的画面,他语气里充满了无奈道:“我先走了。”
“你走了,他就死了。”四皇子淡淡道:“不是什么人你都能救。”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让祁思言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他顿住了离开的脚步,呼吸即刻急促起来,愤怒和无助接踵而至,威胁宛如一座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又是人命的威胁,又是这种让他变成杀人凶手的威胁。
分明动手的不是他,害人的不是他,却非要借此让他背负上杀人凶手的枷锁。
又?
祁思言眼神蓦地茫然起来。
他怎么会下意识地想到又这个字?难道以前也有人这般威胁他吗?
宋离歌望着祁思言顿住的背影,心里彻底松了口气。
当过内阁首相的人变成最底层的太监,最耻辱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被人宛如烂肉一般拎起来,内心却是欢喜地,雀跃的,只要他越惨,祁思言就会越心疼,他那么一副菩萨心肠,总会像上辈子一样救他的。
他只要再可怜一点,就能被祁思言带回家了。
上辈子祁思言就不惜一切代价的救了他,为他得罪了四皇子,还安慰他不要紧,那双眼睛宛如藏着星光,叫人挪不开眼。
他虚弱不堪地喊道:“殿下救我……”
“太子殿下救我……”
“殿下。”
祁思言却根本没有看他,他眼神聚集在宋离歌身上的某一点,却仿佛看见了很远的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案,他想仔细看的时候,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那些图案让他的心一阵没来由的疼痛,他想知道为什么,却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混账!”
一个太监丝毫不收力道地踢了他一脚:“太子殿下是你能高攀的吗?”
另一个太监拿出银针匣子里尖利的银针,用力地刺入宋离歌的手指,十指连心,用针刺入的感觉宛如有人用刀尖凌迟着心脏,宋离歌顿时痛苦地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救我啊啊啊啊。”宋离歌凄厉地叫出声来,双目死死地盯着穿着精致步履的四皇子的腿。
春风也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皇子用脚将宋离歌手指上刺着的银针生生全部踩了进去,宋离歌疼的身体都在发颤,那根手指乃至手掌都已经血肉模糊,他声音凄惨带着痛苦,任谁听了都觉得可怜。
“他不会救你。”四皇子冷笑一声:“他会为了你一个太监得罪我吗?”
会的,会的,宋离歌的心下微沉,祁思言怎么会还没有反应?
上辈子祁思言几乎是立刻就救下了他他只是还在优越,只是自己还不够可怜,祁思言还下不了决心,他只需要再惨一点,宋离歌缓了缓,虚弱地张口。
“殿下?”
却是春风的声音。
充满了担忧。
祁思言根本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他望着那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一瞬间,仿佛脑海中的那些抓不住的画面定格在了血流如注的断头台上。
大量喷涌出的鲜血,溅在了脸上,带着湿热的温度,带着粘稠的铁锈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宋离歌:他一定会救我!
祁思言:救个屁,死去吧你。
第三十八章 让他去东宫伺候
大片的不清晰的血红色色块让祁思言头疼欲裂,不是疼的宛如有虫子在脑海里钻来钻去的那种生不如死的疼痛,而是难受,眩晕,令人作呕的那种胀痛。
他毫无征兆的晕了过去。
“祁思言!”
四皇子皱着眉大步地走了过来。
整个净房的人都大惊失色,连施刑的太监都担忧地停了手。
没有人在去管地上一滩烂泥般的宋离歌,任由他鲜血淋漓倒在脏污的地上。
春风眼疾手快地扶住祁思言,他眉眼里满是焦急,双手揽着祁思言的腰身,想把他打横抱起。
还未彻底抱住,迎面而来的巴掌就让他下意识地推了些许。
紧接着怀中一空,祁思言被四皇子拦腰抱起,外袍轻轻垂着,毫无生气,他的头原本也是低着的,被四皇子用手肘给护着。
四皇子声音冷冽带着毋庸置疑,他瞧着春风,语气里满是质问:“什么时候,太子殿下的身体也是你这等下贱之人能碰的?”
春风一怔。
也许实在太子身边待久了,太子从未在意过这些,他并未第一时间意识到他们身份的天差地别。
他手指微微打着颤,跟在四皇子身后望着昏迷过去的祁思言,用力地紧握住腰间祁思言亲手递给他的平安符。
四皇子一言不发地抱着祁思言去找了太医,太医院外学徒正在给下人诊治,瞧见四皇子抱着人来了,还是太子,顿时吓的连行礼都忘记了。
“他晕过去了,照顾好他。”
而后将人留在了太医院后独自去了云贵妃的宫中。
“殿下怎么会这样?”
“太子殿下脸色好白啊!”
一个太监小声道:“听说,太子殿下是见不得四皇子动用私刑,被血给吓住了。”
“太子殿下仁善,从小没见过这些,见到这些肯定是不喜欢的。”
另一个太监道:“听说殿下救的那个太监是四皇子下令罚的……”
一时间,太医院外淅淅索索的声音居然片刻不停。
谈论皇室是要杀头的大罪,但是宫里人那么多,嘴巴碎的总有那么几个,只是一时半会,宫里的风言风语就传了起来。
祁思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仿佛梦见了一头大蛇,蛇吐出了冰冷的蛇信,紧追着他不放。
他跌跌撞撞地避不开那条蛇,不管怎么跑,不管跑到那里那条蛇始终就跟在后面,他体力不支逐渐被蛇追上,倒在地上,害怕的腿脚都在打颤。
那条蛇看上去丑陋又阴毒,顺着泥泞的小路一步步朝着倒在地上的祁思言爬过来,冰冷滑腻的皮肤顺着祁思言的裤腿爬到他的身上,他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蛇尾缠住,一步步紧缩,窒息感随之而来,毒舌的蛇牙忽然咬住他的脖颈。
在死前,他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很多他没有见过的画面。
一些他好似熟悉的却又根本没见过的画面,清晰的让他感到害怕。
他猛的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心里慌的厉害,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直到瞧见身边坐着的面目清冷的裴煜,眼眶才委屈的红了。
他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抱住刚要说话的裴煜,拼命地,肆意地吸取着裴煜身上那股雪松般让人安定的气息。
祁思言一遍遍地重复叫着道:“裴煜……”
“裴煜……”
“怎么了?”
裴煜似乎有些僵硬,声音有些卡壳般的无措,他垂眸,轻轻地揉了揉祁思言的头发:“怎么了?”
祁思言哭着道:“我看到好多血,好多人死了,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梦里好真实,而且我感觉我最近好奇怪,我总是莫名其妙地讨厌一些人,我分明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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