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覆道:“山匪向来流窜劫掠,广原岭的山匪窜至酸枣沟为祸,不足为奇!”
萧暥道:“照杨太宰的说法,襄州方圆千余里地,共二十六座城,任何地方的商贾遇袭,都要算到广原岭驻军的账上?那广原岭的‘山匪’忙得过来吗?”
噗——他话音一落,一边的太常卿孔丹没憋住笑了出来。
他赶紧干咳了声,正色道:“臣认为萧将军所说的有道理。”
杨覆阴阳怪气道:“看不出萧将军辩才了得。”
“萧将军之言倒让臣想起一件事。”江浔道,
桓帝伸着脖子:还有料?
江浔道:“年前潜龙局宝船途径襄州境内,也曾遭遇水贼袭击,照杨太宰之意,莫非这也是广原岭山匪所为?”
杨覆脸色一僵。
众所周知,广原岭山匪虽然凶狠,但是旱鸭子,不善水战,这伙水贼的背后是虞策手下的水蛇。
江浔又道:“襄州乃四战之地,西连渑州张繇,南接豫州虞策,局势复杂,犬牙交错,诸公不该只看表面。”
然后他看向杨覆,目光清明锐利,“暮苍山关城一旦建成,便是大梁西北之锁钥,无论是燕州的北宫达,还是其他什么人,想要再兵袭大梁,就不容易了。”
大梁以北除了北宫达,就是盛京王氏了。其他什么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暮苍山关城与其说防患远在燕州的北宫达,不如说防患近在盛京的王戎更实际一些。
而盛京系的杨覆柳徽等人,向来和盛京王氏关系密切。众人都嗅到了一些微妙的气息。
江浔又道:“如今筹建暮苍山关城,国库银钱不足,萧将军愿解囊以助,本是利国利民之好事,然杨太宰、唐少府却在此时抛出盛京商会的财货在襄州境内被劫之事,将矛头指向广原岭驻军,暗示萧将军纵容山匪跨境五百余里,长途奔袭酸枣沟,劫持盛京商会财货,以此证明萧将军所资之钱财来源不正,真是辛苦两位了。”
“江浔你!”唐隶气得眉头狂跳。
江浔不屑一顾,侃侃道:“盛京商会乃天下商会之首,财货转运必有甲士严加护送,臣不禁想问,为何偏偏在此时,盛京商会的财货就被劫了?”
他这话一说,众臣纷纷面有恍然之色。
廖原道:“莫非是刻意为之?”
简而言之,就是盛京王氏自导自演,勾结杨覆、唐隶等人贼喊捉贼,栽赃嫁祸,欲干扰暮苍山关城的建设!
不单是朝臣们,连萧暥也诧骇不已,还有这操作?原谅他以往太单纯了,他怎么就没想到?
难怪谢映之说,要做就要做彻底……
要抢就把盛京商会一起抢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草,太狠了。
“一派胡言!诸公……诸公不能信他……”唐隶面如死灰,仿佛当年文昌阁策论时的噩梦重演。
杨覆道:“江浔,你有何证据?”
江浔坦然道:“我没有证据。”
杨覆长出一口气,简直像捞到一根救命的苇草 ,“那你就是在诛心!”
“杨太宰说广原岭驻军劫了盛京商会的财货,可有证据?”
“这……”杨覆嘴角抽搐了下,
江浔词锋犀利:“难道杨太宰不是诛心在前?”
杨覆已是冷汗涔涔,这小竖子比当年更锋锐了,他声势一挫,不知所措地看向柳尚书。
柳徽暗中冲他摇了摇头,不必再说了,这局他们已败了。
目前郑绮等人都负伤在家休养,他们朝中的势力太弱,而且双方都没有证据,只靠舌辩的话,他们根本敌不过江浔这小子。
他看似公正道:“既然双方都没有证据,此事就不必再议,也议不出结果,且老臣以为,萧将军言之有理,如果盛京商会之财货在襄州其他的地方遇袭,与广原岭匪兵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是,只要在襄州境内遇袭,就跟高刺史有关。这点诸公有疑问吗?”
高严作为襄州牧,总管襄州全境。商队在襄州遇劫,高严难辞其咎。这话不偏不倚,无懈可击。
“那么高刺史身为襄州牧,应该给朝廷一个解释。”柳徽道。
朝臣们纷纷点头称是。
闻正立即道:“既要追责,便要清楚是谁之责任。”
他向来敬重高严为人,没想到尚书台这些人攀咬萧暥不成,竟又将矛头指向高严。
唐隶道:“这还用问,高刺史身为襄州牧,治州不严,境内山匪猖獗,使得世族惊惶,商贾不行。请高刺史赴京述职,并接受调查,有何不可?”
闻正道:“高刺史主管襄州政务庶务,然整顿州兵、防范匪患,是襄州司马之职责,若要追责,该先查问襄州司马田轲。”
田氏乃襄州大族,这话一说,朝中的田氏族人顿时坐不住了。
中散大夫田嵩惶然道:“诸公,诸公!世人皆知,襄州军战力羸弱,兵器老旧,士卒倦怠,岂是田轲一人之过。”
朱优的襄州军有多弱鸡,那是天下闻名。在长期的诸侯混战中,襄州之所以没有被其他诸侯吞并,是因为襄州的匪太厉害了,出了名的军弱匪强。
当年襄州最厉害的武装就是禄铮黄龙城的重甲武卒。禄铮在黄龙城广置酒池肉林,使天下绿林好汉纷纷来投,禄铮本人也是山匪出身,说白了就这是一支匪军。
有禄铮强横在前,田氏不得已将田姝嫁给禄铮为妻,禄铮让田家小舅子坐领襄州大部分兵马。
在禄铮落败后,萧暥为安抚襄州士人,除表奏高严为襄州牧外,襄州其他事务照旧,兵权依旧掌握田氏手中。
田轲为襄州司马,掌管襄州全境军事。甚至连当时魏西陵在襄州练兵之时所训练的数万新军,在名义上,也是要听从田轲这个长官调遣的。
田嵩几乎哭诉道:“诸位,襄州军士卒老弱,军纪涣散,战力不歹,田轲也有心无力啊!”
闻正道:“既然襄州匪患不休,襄州军老旧懈怠,难以应对,征兵刻不容缓!”
柳尚书猛然反应过来,手中笏板差点滑落在地。中套了!
田嵩见有脱罪的机会,赶紧道:“闻部丞所言甚是,臣请朝廷征兵备甲,清剿匪患,还襄州士绅百姓以安宁!”
“征兵剿匪,通商安民,臣附议。”群臣纷纷附议。
杨覆柳徽等人面色灰败,知道征兵已无可阻挡。
最后田轲被降为副司马,萧暥顺势任命了瞿钢为襄州司马,统领襄州军,全权负责征兵事宜。不仅征兵,顺便还将田氏在襄州的军权给回收了。
他和北宫达大战在即,襄州拥有黄龙城军镇、武库和兵工厂,大战一起,襄州就是他的大后方,必须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不容任何人染指。
借着这次朝会和盛京系的发难,征兵,换将,一气呵成。
此次朝会在各方面的推动下,倒是简单高效,散朝的时候才刚过巳时,吃午饭还早。
萧暥不急于回府,驱车穿过大梁城。
阖城大索还在继续,街上不时有持戈执剑的士兵巡逻,严阵以待,各个里坊的坊门口都有查询的官兵,任何车马、行人都要经过身份核对才能进出。
但尽管如此,沿街的商铺都已陆续开张,上街采买的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江浔确实是个精干的能臣,一边紧锣密鼓地推进阖城大索,一边有条不紊地恢复民生和商业,两不耽误。
只是阖城大索已经七天了,却还是没有铁鹞卫的下落,萧暥心道:这两名铁鹞卫难道还真会遁地之术不成?
在大梁南门出示了将军府的通行令牌后,大梁城门徐徐打开,清早刚下过雨,驿外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出城南行十余里有一处临水而建的庄园,名为别园。
大梁城中的豪门富户在城郊有庄园是很常见的,此处的庄主姓褚,萧暥盲猜应该是玄门的产业。
早春,翠竹掩映间,残雪渐融汇成涓涓细流,沿着园内人工开凿的小溪流淌,溪边堆土成山,奇石叠嶂,竹篱小桥,颇具匠心,还有几分难得的乡野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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