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智泽的名字,智渊父子短暂愣了一下。所幸两人反应极快,出列代智泽谢恩,由智弘接过诏书。
“君上厚恩。”
继智氏之后,陶氏、费氏、雍氏和娄氏皆得授官。新氏族中,鹿氏、赖氏和乔氏各得一县,吕氏子弟名声不显,在伐郑一战中未有太大建树,错失这次机会。
勋旧之中,田氏无人往郑地就任,全因林珩另有安排。
“壬章调任岭州,擢主簿田方掌临桓城,充县大夫。”
田方出身田氏旁支,同嫡支关系尚可。
临桓城是晋国东出要地,也是历代世子的封地。能为临桓城县大夫,足见国君信任。
“国人当以战功得田。”
林珩扫视群臣,见大多面有喜色,抛出早就定好的国策。
“丈田事毕,郊田尽数登记造册。战后论功,赏赐伐郑有功的国人。”林珩点出两名朝臣,“费卿,鹿卿,你二人拟定章程,三日后呈报于我。”
“诺。”
日复一日,氏族们逐渐习惯林珩的行事作风。
换作幽公在位时,每项政令提出都免不了争执,往往要争吵数日。如今则不然。林珩乾纲独断,时常当殿颁布政令,氏族们忙着记录,根本无暇口舌争辩,从源头上杜绝了争吵。
待到朝会结束,群臣手中的笏板早就写满,有的实在写不下,连掌心都记满了字。
“诸君共议,明日呈报。”
八个字落地,象征朝会结束。
礼乐声起,群臣起身拜国君,恭送林珩行出大殿,才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今日的队伍有些特殊。
费毅和鹿敏竟走到了一起。
勋旧和新氏族互看不顺眼,向来水火不容。碍于林珩的命令,两人不得不共商赏田一事。
行出宫门后,两人有礼告辞,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后同时啧了一声,迅速登上马车关闭车门,暗道一声晦气。
“归家。”
“诺。”
氏族们全部离宫,绘有图腾的马车穿过长街,车内之人各有思量,注意力集中到今日颁发的政令,没留意到逆向而来的一辆大车。
马奴看到对面的大车,留意到车前的小奴,以为是外出的侍人,也没有多加关注。
大车同氏族的车辆擦身而过,距离晋侯宫愈近。药奴哼起欢快的小调,坐在车内的卢成却是满心不安。
车门紧闭,车窗从外钉上。
看不清车外情况,他不知将去往何处,更不知此行是福是祸。
晋侯宫内,林珩返回寝殿,刚刚摘下冕冠就听侍人禀报,国太夫人相请。
“这个时候?”林珩看向滴漏,不免有些诧异。斟酌片刻,命侍人前去回话,“告知大母,我稍后就至。”
“诺。”
侍人行礼后退出殿外,一路小跑返回南殿。
彼时,国太夫人坐在大殿屏风前,看着下首的楚煜眉心不展。
越国公子面含浅笑,端正坐在桌前,仪态无可挑剔,偏不见半分严肃,反而透出几许慵懒。
“姑大母,我所言句句属实。”
“我需当面问过君上。”国太夫人年轻时艳冠群芳,从楚煜身上看到些许自己的影子,却未因此另眼相待。
国太夫人态度坚决,楚煜不再多言,端起茶汤饮下一口,望向紧闭的殿门,等待林珩出现。
思及昨夜议定之事,楚煜提起挂在腰间的玉玦,摩挲着温润的玉面。
他在南殿停留大半日,专为将此事告知国太夫人,以期尽早将盟约落于书面,方便今后行事。
正思量时,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殿门向内开启,一道修长的身影步入殿内。袍袖轻振,玄鸟纹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林珩看到殿内的楚煜,楚煜也恰好抬起头。
四目相对,透过伪装的浅笑,一瞬间看清对方眼底的真实,冷漠、凶狠,为国计不择手段。
第八十五章
林珩入殿落座,婢女送上汤羹和糕点。羹中加了蜜,飘散出诱人的甜香。糕点色泽晶莹,入口绵软,林珩连吃两块才放下筷子。
他不着急开口,楚煜也未出声。
国太夫人推开茶盏,示意不必再续,挥退殿内的侍婢。
侍人躬身倒退,自始至终头不敢抬。婢女行礼后鱼贯出殿,行动间裙摆轻扬,现出上翘的履尖,很快又被裙角掩盖。
侍婢退出殿外,守在殿门左右。
伴随着一声轻响,门扉合拢,一缕清风拂过灯盘,绕过漆柱,垂挂的纱幔轻轻摇曳,悬下的丝绦互相碰撞,点缀其上的珍珠叮咚作响。
殿门遮挡住阳光,殿内不复之前明亮。镶嵌在灯盘中的夜明珠浮现光辉,莹白温润,少许柔和了冷凝的气氛。
“君侯,公子煜言晋越再定婚盟。”国太夫人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她侧头看向林珩,目光略显复杂。明知楚煜不会妄言,仍觉得事情有些荒唐。
“确有其事。”林珩掠过面带浅笑的越国公子,视线迎向国太夫人,给出肯定回答。
楚煜笑意更盛,抓住时机开口:“姑大母,君侯亲口所言,您总该采信。”
国太夫人没有理会他,对林珩说道:“盟约何时定,具体章程如何?”
“我意在夏,铸鼎以铭。”林珩给出之前的想法。
行人出发多日,不日将抵达西境各国,送出邀诸侯会盟的国书。会盟之地定在丰城,林珩有意同时宣告此事,借会盟广告各国国君。
听到这个时间,国太夫人恍然大悟。
难怪楚煜会来找她,希望能尽快更换盟书。如她所料不错,越君的身体拖不了许久,公子煜需尽快归国,夏时定盟显然不利。
“君侯,夏日太久,望能春日定盟。”看到国太夫人的神情,楚煜心知目的达成一半,适时向林珩开口,希望能将日期提前。
林珩皱了下眉。
晋越婚盟不是一件小事,哪怕婚礼不会真正举行,各项章程不能省略。
他身为晋国国君,楚煜是越侯嫡子,代表大国定下盟约,一应礼仪俱要成文,占卜祭祀后铸鼎予以记录,不能有丁点马虎,否则将为天下人诟病。
“不瞒君侯,煜不能在外久留。”见林珩沉思不语,楚煜收敛笑容,道出部分实情,“楚乱将平,越国境不稳,公子项随时发兵,战败的楚国氏族亦会流窜扰边。一旦越地燃起烽火,被楚所趁,于晋同样不利。”
楚煜明言楚国威胁,理由的确充分。
林珩料定不仅于此,推及越侯的状况,顿时心中了然。
婚盟一事不会更改,早一些定盟也是无妨。铸鼎时间仓促,可令百工坊多调拨人手。礼仪章程方面交由宗及礼官共商。
“事出有因,早些定盟,君侯意下如何?”国太夫人出言。如楚煜所料,纵然摆明立场,一旦越国遭遇困境,楚煜求上门,她也不会置之不理。
“既如此,那便定在春。”林珩终于点头。
从上京归国以来,他得国太夫人倾囊相助。难得国太夫人开一次口,未涉及到国本,他不介意如对方所愿。
“春日甚佳。”楚煜笑着出言,就此定下时间。
“时间虽然仓促,礼仪仍需完备,不能有任何疏漏。”国太夫人说道。
她忧心越侯,心知越国内忧外患,方才愿意助楚煜一臂之力。
想起越侯抱恙的源头,她对梁氏深恶痛绝。尤其是给亲子下毒的越国太夫人,简直是不知好歹,死到临头执迷不悟。
“大母所言甚是。”对于国太夫人的话,林珩很是赞同。
国君和公子婚盟前所未有,晋、越国力不相伯仲,两国礼仪俱应周全。
国太夫人同烈公成婚,从商议到定盟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换成他和楚煜,不到一个月就要完成全部仪式,的确有些仓促,很容易忙中出错,势必要谨慎小心。
“令尹深谙礼仪,通晓典章,能代越礼官行事。”楚煜提出建议。林珩考虑的问题,他自然也能想到。
“善。”林珩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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