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楚妍认真思考,道:“君上出征在外,鹄离从征不在国内。鹄氏由谁主持?”
“回家主,是鹄氏宗老。”骑士说道。
“派人回城告知鹄氏,赵弦藏匿鹄氏乡邑。不想与之同罪,尽快自查,把人抓出来。”
“诺。”
“君上现在野地,城内消息不日将至。再派人送信告知君上,赵弦所为难断是否有人背后主使,请君上务必小心。”
“遵命。”
骑士抱拳领命,向身后招手,立即有两骑离开队伍,随他一同飞驰回城。
“带上此物,交给鹄氏宗老。”楚妍从发上取下一支金簪,簪首铸成兽形,唯宗室女子能用,“告知鹄氏,宫中大火,父君受惊。赵弦乃罪魁祸首,必须缉拿,不能使其逃出楚国。”
“诺。”
骑士双手接过金簪,妥善收好。见楚妍没有更多吩咐,当即一甩马鞭,策马奔向城内。
目送骑士远去,楚妍下令继续前行。
“包围里邑,不容许任何人进出。敢硬闯者杀无赦!”
她不踏入鹄氏封地,一样有办法困住赵弦。
只要鹄氏宗老没有糊涂,必然会有所行动。若不然,真被赵弦逃出生天,待君上归来,无人能给出交代。
想到赵弦这段时日来的所作所为,想到自己竟被迷惑,一度掉以轻心,以致于酿成大祸,楚妍便怒不可遏。
“赵弦,我一定要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在楚妍的催促下,队伍一路疾行,距乡邑越来越近。
即将靠近边缘村舍,前方忽有声音传来。
不确定来者身份,众人迅速警戒。
骑士快速调转马头守在马车四周,手中张开弓箭,或是擎起短矛,随时能将来人扎成刺猬。
声音越来越近,马蹄声和车轮声变得清晰。
一道闪电砸落,紫红色的电光照亮天地间,也让楚妍看清来人的真容。
“上京贵族?”
来者乘坐三马牵引的车辆,车旁有百名甲士跟随,官爵至少为中大夫。
奇怪的是队伍中没有打出旗帜,也没有代表家族的图腾,很难猜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双方距离更近,楚妍的私兵同时放箭,锋利的箭矢划过半空,斜插入地面,成功阻拦对方的战马。
马匹受惊,接连人立而起。
队伍中的甲士竟无法控制坐骑,多数手忙脚乱,在惊呼声中坠落。不下十数人在泥地中翻滚,样子无比狼狈。
楚人顿觉不可思议。
“全甲之士竟无能至此?”
上京衰落不是秘密,天子日渐昏庸,诸侯数年不朝,天下人有目共睹。
天子早年也曾带兵东征西讨,积攒下不弱的威名。
现如今,上京甲士百般颓废,正面不堪一击,甚至不及楚国女公子的私兵,最后一丝颜面也荡然无存。
楚妍看向对面的马车,视线扫过从地上爬起来的甲士,目光闪烁,轻蔑浮上眼底。
尚未进入楚国都城,在城外就遇到下马威,马车中的人气怒交加。想起此行目的,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从内推开车门,弯腰走出车厢。
“上京亚氏,中大夫韬,见过女公子。”亚韬认出楚妍的车驾,虽不知她是楚侯的哪个姊妹,但不妨碍主动见礼。
“上京亚氏?”楚妍眯起双眼,手指又一次擦过眉弓,“王子肥的母族?”
“正是。”听对方提起王子肥,亚韬心中咯噔一声,不妙的预感突然涌起,“女公子,仆此行……”
“不必说了。”楚妍果断出声打断他的话,手指前方对私兵下令,“杀,一个不留。”
什么?!
亚韬千算万算,没料到刚一照面楚妍就要杀了他。
私兵是楚妍豢养,对她绝对忠诚,行事不问对错,只遵从命令。
楚妍命他们挥刀,哪怕对象是上京贵族,官至中大夫,他们也不会有片刻迟疑,更不会手下留情。
嗡!
私兵再度控弦,破风声起,箭矢穿透雨幕,精准落入人群。
鲜血飞溅,上京甲士接连落马,在地上发出惨叫。被箭雨笼罩,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私兵射出两轮箭矢,半数守在楚妍的马车旁,其余策马冲锋,或手持短矛,或拔出刀剑,冲向上京来人,展开一场屠杀。
甲士忙着逃命,马车无人保护。
亚韬只能缩回到车里,侥幸避开箭雨。
可惜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待车外的惨叫和求饶声消失,马车门被粗暴踹开,一只大手探入车内,强行将他拽出车外,掼到了地上。
私兵力量惊人,亚韬狼狈滚落在地,全身沾满泥水。
他前方正是楚妍的马车。
抬头望过去,楚国女公子站在车首,衣裙被雨水湿透,脸上包裹的布条浸出血色,一双冰冷的眸子凝视着他,好似在看一件死物。
“我乃上京使者,你不能杀我!”亚韬声嘶力竭,试图做最后挣扎。
“王子肥谋逆,天子中毒昏迷不醒,执政卧病,你是谁的使者?”楚妍冷笑一声,侧头看到有队伍行来,猜测是鹄氏之人,当即道,“杀了他。”
“诺。”私兵领命上前,在亚韬惊恐的注视下,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鹄氏宗老的马车行近,恰好看到这一幕。扫一眼不远处的车辆,猜出亚韬一行人的身份,倒也没觉得楚妍做错,只是道:“女公子急了些。”
“早晚要杀。”楚妍不以为意。
王子肥有胆子谋逆,却没胆子杀死执政,使宫变一事传遍天下。
现如今,犯上作乱的烙印打在他身上,天下诸侯谁会与之为伍?
亚韬这时出现在楚国,来意不言而喻。楚虽狂妄,如今战场形势不妙,不能再自绝于天下。
所以,亚韬必须死。
“总该做得隐秘些。”鹄氏宗老皱眉道。
“且不言王子肥瞻前顾后,根本不能成事,当真有万一,前面就有替罪羊。”楚妍手指前方,即公子弦可能藏身的乡邑,“赵弦出逃,亚韬不幸遇见,被其所杀。上京要追责,大可去找齐国,与楚有什么干系?”
楚妍随意开口,鹄氏宗老无话可说。
“尸体清理掉,速去抓人,以防走脱。”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鹄氏宗老点出数名家人,命其先一步去往乡邑。
公子弦火焚楚侯宫,击伤女公子,楚侯也因此病情加重。
这是对楚国威严的挑衅。
如果被其走脱,楚国将沦为天下笑柄!
双方达成一致,两支队伍合成一股,飞驰奔向前方村舍。
亚韬和甲士的尸体被拖走掩埋,马车也被清理。死去的战马被奴隶拖走,还活着的送入马厩。
漫是泥泞的道路上,不复见一具尸体。残留的血迹被雨水冲刷,颜色逐渐变浅,直至彻底消失。
亚韬身为王子肥的舅父,就这样葬身楚国,死得悄无声息。
无独有偶,凡王子肥派出的使者,无一人完成使命。虽不至于和亚韬一样倒霉,就此葬身异乡,却彻头彻尾不受欢迎。大多是刚刚抵达都城,没靠近宫门就被轰走。
大国不提,连小国都不给面子。
“王子肥犯上作乱,尔等与其为伍,实乃逆贼!”
上京来人被连番拒绝,只能灰溜溜离开。
王子肥在上京得讯,火冒三丈,却也毫无办法。
恰在这时,又有消息传来,四大诸侯罢战,在野地筑台会盟,有兵发上京之意。
“大军休战多日,似已商定罢兵。”侍人匍匐在地,头不敢抬,声音微微颤抖。
王子肥后退两步,颓然跌坐到台阶上,脸色煞白。
“休矣!”
四国罢兵,联合挥师上京,如何能挡?
完了,一切都完了!
王子肥捂住双眼,恐慌到极致,目光突然变得凶狠。
天子中毒昏迷,终究未死。
正因他把持王宫,严密封锁天子消息,还囚困了所有兄弟姊妹,才使得执政投鼠忌器,不敢派兵闯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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