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看你这小脸白的。”老大大笑起来,故意抬手捏了他脸颊一把,一眼戳穿。左意便讪讪地不说话了。
于是左意从生下来一直到十六岁,才终于晒到了真正的恒星——δ行星带的太阳。
亿万公里之外的星星,竟能把热量直接传递到他肌肤之上。左意臂上汗毛战栗地一根一根炸起,毛茸茸地好似发着光。他把手掌打开,高举于顶,对着光来的方向;在手指边缘,青色和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透明的人工穹顶之上,距离行星带最近的那颗星星那么大,那么亮,比地下城所有的人工光源加起来还要亮,还要温暖。
左意帮「老大」跑货,偷偷地从地表走私一些生活物资到地下城,流进黑市里高价倒卖。在有幸能沐浴阳光的间隙里,左意帽子眼镜通通不戴,竭尽全力让恒星的热力在身上多停驻一会儿,让自己晒黑一点,在皮肤上留下高级阶层的烙印。
但好景不长,「老大」终究干的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有一年「老大」和地下城的其他灰色势力起了地盘冲突,引发械斗;一群泼皮流氓打打杀杀,搞到喋血街头。这一番地痞互殴惊动了警务厅和资源署,伸手过来把物资黑市整顿干净,左意倚靠的那位「老大」也跟着锒铛入狱。
左意机警,赶在警察和资源署的纠察官大规模杀到之前,开着送货的胶囊车掉头就跑。左意从小在地下城混大,对毛细血管般的立体街道了若指掌。他心脏狂跳,扶着方向盘七拐八拐,去地下城更深处的贫民窟躲过了一劫。
左意又回到了贫民窟,曾经被阳光打下烙印的皮肤,也没有几天便白回来了。
如果说这一番大起大落给了左意什么教训,那就是——不要在刀口舔血,不要和宗主星的殖民统治作对。
“别看老大有钱的时候也风光,但脑袋别在腰杆上玩命,玩到最后是什么下场?是吧?”一个跟左意一同倒卖过物资的混混,有天和左意一道蹲在路边吃饭,忍不住和他咬耳朵。
“——从古到今,和官家作对有什么好果子吃!”混混长叹。
左意蹲在脏兮兮的街沿上,掰开了半边馍馍,往破碟子里沾了一下糊糊,茫然地把馍馍塞到嘴里。
混混压低声音:“你看Aurora,早些年也是一样的地痞做派,搞些不入流的名堂,被条子追得鬼叫。现在傍对了大腿做正经生意,混得不比老大好?”
左意皱眉,斜睨混混一眼。
“……我听人说,Aurora在帮宗主星的人做白手套。”那混混鬼鬼祟祟。
彼时,左意还不知道「白手套」是什么意思,只眨眨眼。混混见他不答话,于是敷衍过去:“不过也只是听说啦!不管怎么样,人家现在洗心革面,打开门做正经生意,就比很多人强。”
那是左意第一次听到Aurora的名头。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底层互害,弱肉强食。生来就持C类D类国民护照的他们,从来只有在灰色地带遵守丛林法则求生的选择。左意竟不知道他们这些地下世界的混子们,还有向地表大人物寻求庇佑这种出路。
左意竟真的可以选择「走正道」。
那些年里,左意长高长壮,脸上纤弱的稚色褪去,发出英气;他学会了抽烟喝酒,好像是一个真正的大人了。左意站在地下城正午漆黑的街道上默默发誓,发誓要远离这一切。
左意发誓再也不要回到地下城。
他聪明伶俐,漂亮好看,又年纪轻轻,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他舍得拉下脸皮去巴结讨好,苦心钻营;滴水石穿地得到海士翎的垂青与喜爱,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左意一步一步,连滚带爬,花了十多年时间,又重新爬回了地表之上,爬回了天光里。
而现在,门罗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用遮光窗帘,结结实实把属于他的阳光挡住了。
他不满地看门罗一眼。
“提英资和那个警察,你打算怎么处理?”门罗问他,将他拉回现实。左意厌恶地闭上眼睛,稳稳心神。
门罗知冷知热,重新替老板拿了一支烟点上,不作声塞进左意手里。左意盯着对面的一线天光,抽了几口,想要弹弹烟灰,想起烟灰缸刚刚被自己砸了。他低头,发现门罗的手心已经伸过来待命。
“倒也不必做到这一步。”左意下意识地笑着推开手下,却也终于冷静下来。
“那个洛警官是SA局精英。他奉命执行安全保护项目,要是发现房间里有窃听设备,反而打草惊蛇。”门罗向他解释,“所以他们入住的地方,我没敢让下面安装什么窃听器。”
左意听着,觉得门罗讲得有道理。
自己居然真的认真在琢磨这些事情。左意想。我大概,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胳膊拧不过大腿。左意想。义父和宗主星的联邦星空发展部,都是他无法去挑战的。
左意眸子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回头,看向门罗:“吩咐几个信得过的人,看紧一点,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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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阔少他人面前宽衣解带只为打造美人出浴大戏》
第54章 员工
《阔少他人面前宽衣解带只为打造美人出浴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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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号的结案卷宗里陈述, 杀害雅南的真凶九方图,是越北星地下城的无业游民。
九方图家道中落,早年家里还混得好时, 也上过几天正经医学院。他辍学后发挥专业特长,成天在地下城钻营止疼片和管制药品,像广寒宫那只白兔;又因九方图名字里带了个「图」字,所以雅号玉兔。
玉兔个头瘦高, 长相还算不错——至少在卷宗里与受害人照片排在一块儿时,不会让人产生「雅南到底在图他什么」的疑问。他被叫做「玉兔」,大约也是沾了点好皮囊的光。林本格记得雅南死时仅披一袭浴衣,身上近乎光//裸, 只在手腕上绑了一条红绳, 令人印象深刻。雅南在红绳上穿了一小块玉,贴身戴着,玉上雕的正是一只白兔。
玉兔尸体在废矿井里被发现时, 手腕上好像也有一根红绳子。按照卷宗的说法, 玉兔和雅南腕头的红绳是一对,暗喻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卷宗上说玉兔辍学后,没有正经工作过一天, 只靠赌钱和倒卖药品度日, 囊中羞涩是常态,所以才一直缠着雅南不放,把收入不错的小男友当摇钱树。
——玉兔是没有固定工作的。林本格皱眉。
雅南死后, 玉兔身上背了人命和一屁//股烂债,这会儿正畏罪四处窜逃, 不知在地下城哪个角落里躲着,更绝对不会和Aurora这种高级场所扯上关系。
“就是这个字迹——「客人」两个字的后面有个波浪号, 后缀涂有一颗爱心;连涂鸦角度都一模一样。被捕后,我在脑子里回忆了无数次那张欢迎卡片,我不会记错。”
提英资取出自己刚从贵宾休息室拿走的卡片,递到林本格手里:“再加上兔子毛巾的叠法,和我闻到的古龙水味道——我可以确认,跨年夜那天把巧克力放到我房间的那个人,就是这里的员工。”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林本格默默凝视那张欢迎卡片,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
“那人的古龙水味还残留在贵宾休息室里,说明他今天当值,就在附近不远。”提英资言之凿凿,“我不敢说他就是真凶,但如果我们能把这个人找出来,至少距离查明真相又近了一步。”
林本格抿唇,指腹边缘用力摩挲着卡片,惊疑不定。
“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间酒店。如果不是我本人亲自来到这里,是发现不了这种蛛丝马迹的。”提英资释然起来。他点开自己的手机,快速搜索了几下,将一个检索页面推送到林本格面前。
林本格瞳孔震了一下。
“我刚刚在公共网络上查了一下这家Aurora——新年前夕,联邦星空发展部率团考察越北星,就下榻在这家酒店。这只是网络上可供公开查询的消息,而SA局从警方内部知道的情报,只会更多。”提英资神色严肃,“洛尚,今天出发前,你不愿意告诉我来这里的原因,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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