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哥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能换多少就先换多少吧,已经完全不能支持的优先。”
接下来便是军医们和没受伤的兵士们来回搜寻伤员。
屿哥儿仍是和赵一舟和袁松云几人一起站在城墙上,遥望着西戎军退却的方向。
时间比之前两军对战时过得还煎熬,太阳已冒出了整张通红的圆脸,西戎军却还未再出现,这下连屿哥儿和牧渐鸿心中都预感到西戎军此时是真正退兵了。
金匾城熬过了这一场艰难的战斗。
城内百姓们脸上已经挂起了抑制不住的笑容,有的甚至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他们捡回了一条命,城未破,家仍在。
守边城百姓比金匾城百姓多经历过数场与戎人的战争,比金匾城百姓们要镇定许多,在金匾城百姓还在相互庆祝时,守边城百姓们已经腾出手就着之前烧滚油的铁锅,为一直战斗到现在的兵士们煮了热粥。
不顾自己腹中也饥饿难耐,先拿出大碗,开始为城墙上的士兵们送去热气腾腾的食物。
日光洒落在城墙上所有人的身上,可到底已是冬日,滴水成冰的时节,金匾城位于大炎朝最西边,天气严寒不亚于京城。
一夜苦战,人人皆湿透了身上衣衫,此时站立在城墙上,就算心情激动可也早已是手脚冰凉,在身体的温度烘烤下,身上的衣衫和头顶都冒出丝丝白气,白气飘向高空也带走了身体仅剩的一点点暖意。
屿哥儿嘴唇青乌,手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忽然手边传来了一抹温热,那温热试探着碰了碰他的手背,看他没反应,又抓住了他的几根手指。
屿哥儿垂下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双眸,眸子里是一眼望得到底的澄澈,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头发被挽成一束,高高在头顶上扎了一个马尾,身上穿着厚厚的夹袄,脚踩一双鹿皮白绒靴,不知是哪家的掌上明珠。
小女孩见他发现了自己,脸上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然后高高扬起另一只手,小手上抓着一个水囊,咧开嘴角,“小公子,喝点热水暖暖身体。”
屿哥儿伸出手在脸上揉了揉,僵硬的脸上才能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蹲下身摸了摸女孩的头顶,接过水囊,先问道:“你喝了吗?”
女孩连连点头,“云儿喝了,可暖和了。”又伸出手将水囊往他唇边更推了推,催促道:“小公子快喝,喝了就不冷了。”
“好。”屿哥儿扯开塞子,干出裂痕的嘴唇终于接触到了水的润泽,咕噜咕噜将一整水囊的水全部喝尽,一抹嘴,将水囊递还给小姑娘,屿哥儿笑道:“谢谢云儿,真的暖和了。”
云儿笑眯了眼,抱住水囊高高兴兴地道:“我再去给小公子拿一囊过来。”
屿哥儿忍不住捏了捏她笑得鼓起来的两腮,“不用了,上面危险,我要再喝自己下去便是,你乖乖回去你爹娘身边,你爹娘会担心的。”
云儿摇摇头,“娘不会担心的,就是阿娘让我给小公子上来送水的,阿娘还说小公子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哥儿。”她抬眼看向屿哥儿,眼神里是挡不住的喜爱和憧憬,“我也想像小公子一样厉害,长大后杀西戎人为爹爹报仇。”
屿哥儿一怔,呆呆地看着小姑娘迈着小脚跑下了城墙。
袁松云将手中的热粥端到了屿哥儿面前,“小公子先垫垫肚子,再等消息吧。”
屿哥儿食不知味地将一碗热粥喝下肚,他一直都知战争是残酷的,可到底残酷到了何种地步,他这两日才有了确切的体会。
手指用力捏住碗沿,屿哥儿将目光投向了西戎人退走的方向,无论如何,他要帮着舅舅,帮着金匾城和守边城的所有百姓将西戎人打回去。
屿哥儿沉凝的目光还未多持续片刻就转变成了惊异,视野尽头出现了几道黑影,黑影越来越近,一直出现在了城墙之上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炎朝朝人和西戎人长相明显不同,大炎朝人是明显的东方长相,再深刻的五官也有着东方的柔和,可西戎人却是宽眉深眼,连发色都不是大炎朝人的乌黑,而是浅淡的灰,有时也夹杂着几抹黄色。
反正是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大炎朝人,谁是西戎人,而此时骑在马上往金匾城奔弛而来的便是大炎朝人。
屿哥儿看着还觉得有些面熟,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手扶在女墙之上,探出身,张大双眼仔细地看,身影越来越近,屿哥儿眼中也逐渐浮出了惊喜,是舅舅派来跟着他一起来到金匾城的亲兵,几人中有四人已是许久没出现在他身边,是早早就被赵一舟派去追踪二哥的亲兵。
难道是二哥回来了?想到西戎军莫名的退兵,屿哥儿心中渐渐浮出一抹猜想,他忍不住后退两步,不等与身旁的人说,便匆匆跑下了城墙。
城门打开一道缝隙,几匹马鱼贯而入,为首的亲兵一看见屿哥儿出现在城门后,便立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屿哥儿身前,“小公子。”
是亲兵的副统领林之荣。
屿哥儿立马让他起身,急声问道:“林副统领回来了,是不是二哥也回来了?他人呢?”
林之荣脸上的神情一滞,没有立即回话。
屿哥儿疑惑看他,林之荣才连忙答道:“二公子并未回来,还在西戎。”
赵一舟皱起眉,厉声问道:“既然二公子未归,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一直跟着二公子身边保护他吗?”
屿哥儿扬起手打断他接连不断的声音,他也急,可他看赵一舟好似还有未尽之言。
林之荣苦起脸,他就知道他这次回来一定会挨大哥的骂,皇帝的亲兵都是长公主收养的孤儿,而其中以赵一舟的年龄最长,平日里都尊敬地喊赵一舟“统领”,可私底下几乎所有亲兵都视他为大哥。
赵一舟看他半天不说话,眼睛一瞪。
林之荣只觉得委屈,他违抗不了二公子的命令,他也没办法啊,还是小公子好,温温柔柔的,也不呵斥他,他立即说道:“是二公子命令我们回来的。”
安庭轩此次深入西戎,并不是随意为之,他去偷袭了西戎的部zu,只要遇到落单的西戎部族,除了老幼,其余青壮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安庭轩的身手连西戎勇士哈尔达都抵挡不能,阿那日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跟着他的亲兵身手不及他,却也差不了太多,一群精兵悍将,深入西戎,又是行偷袭之事,遇见人多的军队变躲,人少的便一拥而上,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而且他们并不是沿着一个方向偷袭,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有时远在王庭几百里之远,有时只与王庭咫尺之隔。
一直到七日前,林之荣才追上他们。
安庭轩得知屿哥儿来了金匾城,怕屿哥儿在金匾城出事,可他们只有数千人,回来也不一定能起到太大作用,便孤注一掷,带着追上来的亲兵杀去了阿那日母家所在部族。
阿那日可是西容王寄予众望的儿子,他母家部族就在距离西戎王庭不远之处,谁也未曾想到安庭轩如此大胆,就算部族中有兵力防备,却也挡不住安庭轩的攻势,在安庭轩的有意放纵之下,一部分贵族带着随从逃往王庭,其他几乎被安庭轩赶尽杀绝。
说到此,赵一舟一脸兴奋,转身几步走到他所骑的马身旁,将马上的黑布袋一把拿下来扯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地上,屿哥儿一眼看过去,一时之间惊地瞪大双眼,若不是昨日他就站在城墙之上见到了刀光血影,也亲眼见到两军的士兵被砍杀得面目全非,怕是要被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一颗颗的人头从布袋中滚落,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怒目圆睁的双眼中已是死灰一片。
屿哥儿咽了咽喉头,话音有些干涩地道:“这些是?”
林之荣满眼激动地说:“这些全是西戎二王子母家部族那群西戎贵族的脑袋,都是我们的战利品,二公子让我们带回来,送回京城也好让朝廷里那些酒囊饭袋看看。”
说完,脸上还有些遗憾,“我们回来时得知阿那日正领兵攻打金匾城,为了让他们退兵,有一部分脑袋被扔去了守边城。”
赵一舟和袁松云对视一眼,赵一舟连忙追问,“你们先去了守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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