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噤声。”赵茂赶紧捂住大哥的嘴,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语,决不能被别人听见。
赵梦成微微挑眉,目光落到唐糖身上,后者似乎若有所思。
他还太小,实在是看不出哪里有一身反骨。
在赵家,唐糖通常是乖巧懂事的,不太会提出自己的要求,不如赵椿那么有攻击性,也不如赵茂那般会想会问。
但赵梦成看在眼里,却觉得这孩子有一种暗中观察,时时思考的用心。
唐糖注意到他的目光,讨好的笑了笑,口中说:“这次多亏赵叔机敏,否则咱们村也要遭殃了,赵叔救了全村人的性命。”
就比如现在,他总会不着痕迹的说着讨巧的话。
“那是,多亏爹爹了。”赵椿得意道。
唐糖笑着拉住赵梦成的手:“多谢赵叔收留,否则如今天灾人祸,我这么小指不定早就死了。”
赵梦成挑了挑眉,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话。
赵椿还在那边愤愤:“咱们老百姓受苦受难,京城那些贵人指不定还在喝酒作乐,太不公平了。”
赵椿这话却说错了,此时京城的贵人们也都食不下咽。
赵梦成以上河一地的震动判断这场地震的震中距离不远,实际上他不是专家,判断的却太过保守。
大周末年,这场地动由北及南,一路蔓延而下,造成死伤无数。
天灾地动平等的创飞了所有人,包括大周国君,正欲举办千秋节的大周皇帝。
第68章 罪己恶诏
地震裂自京师至郡国三十余坏城郭,二郡山岸崩,地裂成渠,人民压死不可胜计,周乃崩。——史记·周史
史书对于这场地震的记载只有短短三行,可文字背后确实万千百姓的血和泪。
后世读史的读书人尚且能感受到当时百姓的绝望和痛苦,如今的大周皇帝却只恨这场地震来的不是时候。
京城也在地震范围内,天摇地动之下,宫中新建的千秋阁坍塌殆尽。
大周皇帝恼怒不已,震后便大发雷霆:“朕千秋盛宴在即,可恨这些工匠玩忽职守,竟敢偷工减料糊弄朕,全给朕拖出去诛杀九族,以正视听。”
太监宫女贵了一地,一个个都畏惧不敢抬头,更无人敢劝解皇帝。
“陛下息怒。”
一道声音拯救了宫人,白发苍苍的太傅走进宫殿:“陛下,还请三思。”
皇帝见到来人,勉强收敛了怒气:“太傅,是朕御下太过宽容,才让这些奴才胆大妄为。”
太傅心中叹气:“陛下,地动乃是天灾,非人力可对抗,当务之急并非追究工匠责任,而是需迅速反应,赈灾安民。”
皇帝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安排下去就是,大周一直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小小地动又能奈何。”
太傅的脸更黑了:“陛下,此次地动牵连甚光,百姓死伤无数,还需陛下……”
皇帝却已经不耐烦听:“够了,小小地动何须大动干戈,只需随意安抚就是,别来烦朕。”
太傅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见一声轻柔急切的声音:“陛下,陛下您可安好。”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钗环叮当,是如今后宫最为受宠的舒妃娘娘。
只见她满脸焦急,竟是不顾规矩扑到皇帝怀中哭诉:“太好了,陛下您安然无恙,臣妾可担心死了。”
跟随过来的宫女连声道:“娘娘不顾地动危险,执意要来看望陛下,确定陛下安危,奴婢拦都拦不住。”
皇帝脸色和缓,心疼的搂住舒妃:“爱妃莫急,不过是小小地动,朕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定是安然无恙。”
舒妃嫣然一笑:“是臣妾心急则乱,陛下乃是天子,自然不会有事儿。”
皇帝搂着爱妃柔声安慰,哪里还有心思管太傅的劳苦用心。
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太傅怎么还在,快退下吧。”
太傅一脸苦涩,只得退了出去。
离开之前,他依稀听见舒妃娇滴滴的声音:“陛下千秋在即,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可见是那些奴才不用心,就该重重责罚,让他们知道好歹。”
皇帝哈哈笑道:“正该如此。”
守候在宫外的几位官员看到太傅,连忙上前:“大人,陛下如何安排?”
太傅一脸疲倦,连身体都伛偻下来:“陛下只说让本官安排。”
几位官员脸色都是一沉,明面上说让太傅安排,可太傅在朝中并无实权,只有虚名,他哪儿能去安排。
就像去岁南边大水一事,太傅屡次上书都被压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太傅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皇帝看似让他负责赈灾,可一没有圣旨,二没有给实权,他纵然有千百的法子,也是施展不出来。
赈灾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哪一样都不是他能调动的。
“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听天由命?”
“我等既入朝为官,合该为民请命,清君侧,正视听。”
“今有奸佞遮圣人耳目,我等更应冒死进谏。”
太傅却没有这群学生天真,他是皇帝老师,更知道一切的根源在于圣人本身。
若死谏有用,大周就不会是如今这幅模样。
“老夫去找户部尚书商谈此事,你们不要太冲动。”
太傅有心保全学生们,殊不知在他走后,几位学生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愤慨。
“老师年老体衰,已没了当年锐气。”
“如今六部都被奸佞占据,老师哪一次上门不是被客客气气的请出来。”
“只有闹大此事,才有周旋可能,大周百姓的性命就依托在我辈手中。”
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在天下人面前戳穿奸佞真面目,让皇帝幡然醒悟的好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如此大灾大难之下,皇帝居然下令继续举办千秋节,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因千秋阁坍塌,千秋宴换到了勤政殿内,短短几日,宫殿已经修复一新,完全看不出曾经遭遇过地动。
只是游走其中的太监宫女宛如孤魂,一个个面色发青,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说一句,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京城百姓还未从地动中缓过神来,文武百官已知趣的送上祥瑞,勤政殿的柱子上竟然长出灵芝来,让皇帝龙颜大悦。
皇后太子已然失宠,并未能出席,李贵妃舒妃却伴架左右,两人皆是解语花,哄得皇帝笑容满面。
赐宴设酺、太常设乐,好一派歌舞升平。
一排排送礼的道贺声音中,隐藏着暗潮汹涌。
“龙兄,你可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则舍生而取义者。”
“有诸位好友共赴人间正义,亦是孙某荣幸。”
太傅被赐座在皇帝之左,紧拧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趁着这机会拉住户部尚书:“赈灾一事?”
“太傅大人,今日是千秋盛宴,我们不提那些扫兴的事情。”户部尚书推脱道。
太傅脸一沉:“事关天下百姓生死,怎么能说扫兴。”
户部尚书见他纠缠不休,索性凑过去说:“太傅,您是朝中老人了,难道还看不清如今情况吗?”
“赈灾确实是紧要大事,但问题是国库没钱,您就算天天堵在本官家门口,国库没钱也依旧没钱,本官能怎么办?我又没办法变出银子来。”
他跟太傅还有几分香火情,劝了一句:“圣人已经下令让各地州府自行赈灾,再多的,国库实在是拿不出来。”
太傅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大周国库为何如此空虚,还不是有人撺掇皇帝大修土木。
他忍了又忍:“若不安抚百姓,恐会生出民乱。”
哪知道户部尚书浑不在意:“几个刁民闹事而已,各地州府就能镇压,太傅您老年纪大了,越发胆小怕事。”
“大人,本官敬你一杯,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要愁眉苦脸,到时候惹得圣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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