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11)
“久娘,你不当求本府,该求一求何员外才是,”陈大年指了指一旁的一个中年商人,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道,“本府一城父母,如此宴会一年不过两场,你要人捧你的女儿,那还得靠何员外的商行……”
顾久娘便闻弦歌而知雅意,略转过身子,朝何奉贤款款下拜:“久娘见过何员外,自去岁冬至,方得与员外亲自道谢,谢过员外与我那三千赏票,助久娘夺魁,此恩实在难以报偿……”
她话音落下,略往旁让让,这才露出身后跪坐着的女徒弟。
陈知府和何奉贤顺着顾久娘往她身后看,不由一窒。
他们这晚上也看到了顾久娘乐班的新鲜人,但远远望去只觉貌美,如今人在眼前,见她身姿修长,五官明媚深邃,虽失了婉约玲珑之美,但更多出一分勾魂摄魄的艳丽。
陈知府回过神,轻咳一声,问道:“小女子唤何名啊?”
秦凤池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他,红唇微勾:“大人,奴家秦凤池。”
陈知府目光从对面女子的明眸琼鼻艳唇扫过,心不在焉问道:“凤池?难道是‘会送高帆入凤池’的凤池?倒是少见取这名儿的女子。”
一旁的何员外已看她看痴了,忙拍巴掌:“好英美的名字啊!这名字寓意甚好!着实般配秦娘子这般好人物!”
顾久娘垂眸,看见自己的双手正扭绞在一起,忙小心松开。她听耳边响起秦凤池低柔的笑语声,对方如鱼得水一般自在地与男人们调笑,心里十分不安。
何奉贤见气氛热闹,便从身旁的小侍手中捧了一个狭长的漆盒,小心地放到几人中间的席子上。
第8章 竹林雉鸡图
“何兄这是?”陈知府惊讶地看他一眼。
何奉贤看了一眼顾久娘二人,便对陈知府笑道:“今日蒙大人不弃,我也算出了一回风头,既来赴宴,怎好空手?听闻大人爱画,我便寻了一幅前朝的竹林雉鸡图。这画也不算珍品,好在保存甚好,色泽依旧明丽,笔触勾勒栩栩如生,画意生动有趣。”
顾久娘差点下意识去看秦凤池,强忍住了。
难道是为了这幅画?
秦凤池却娇滴滴地笑:“奴家闲暇无事也爱工笔,员外说得这画这样好,奴家倒要瞧一瞧。”说罢就捋起纱袖,涂了丹蔻的指尖便要去挑那漆盒的袢扣。
“不可!”何奉贤失声叫着,狠狠攥住他的手腕。
顾久娘吓得脸色一白,几乎不敢去看身旁陈知府的脸色。
秦凤池“哎呀”一叫,抬手捂胸,脸色煞白地瞧着何奉贤:“员外大人,你这是作甚么,可吓死奴家了!”
何奉贤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松开手,眼睛匆匆扫了一眼漆盒,抬头尴尬笑道:“哎……我——我这是——”
秦凤池轻哼一声,将手腕递到他眼前,嗔道:“何员外,您看看奴家这腕子,可都红了。凭它什么好画,倒比奴家还要值钱!”
这浑然的一声娇痴,却将气氛缓和下来。
何奉贤一秒之前还在紧张,此时已经赔笑握住女子白腻的手腕,摩挲着摩挲着,浑身放松下来,便陶然忘形,叹道:“哎,这前朝的画呀,纸脆质薄,我是害怕你这小手不知轻重,万一损了画,怎么和大人交代?”
陈大年似笑非笑睇了他俩一眼,将那漆盒挪到自己跟前,轻轻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一卷装帧好的淡黄画轴。他漫不经心稍打开一些,画头露出了雉鸡的尾羽,便又重新阖上。
秦凤池眼巴巴瞅着,软声央求陈大年:“大人,可否让奴家一观?”
顾久娘简直想不管不顾拽他一把了。
何奉贤这会儿也不紧张了,眼珠子一转,笑呵呵道:“秦娘子既也是爱画之人,大人不若与娘子携手共赏,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他倒也大方,眼见这美人眼珠子尽盯着知府,不如主动些卖个好。反正这秦娘子人在顾久娘的乐班里,跑不掉。
顾久娘:“……”
心塞,窒息。
等到陈天永带着褚楼过来时,陈知府却已经带着秦凤池往外书房去了好一会儿了。
陈天永笑嘻嘻对何奉贤问了好,便腻歪到顾久娘身边去了。
“顾大家,您可得见见我这好兄弟,他可是将门虎子!”
顾久娘目光还未离开外头那条窄小的□□,不久之前正是两名女婢举着灯引了陈知府和秦凤池从那□□离开。她心烦意乱,实在猜不到秦凤池要怎么才能从陈知府那里脱身,还能不被对方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气息微促,眼神散乱,冲陈天永笑得也十分勉强。
陈天永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了。他收敛笑容,问道:“顾大家这是哪儿不自在?可要早些回去?”
顾久娘强作镇定,笑了笑:“让衙内见笑,可能是今日天儿热,有些气闷。”她抬头看到陈天永身后的蓝衣少年,见对方蹙眉瞪着自己,不由道:“这位是?”
陈天永回神,忙笑道:“这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将门虎子,出身将军府,特地跟我过来见一见顾大家。”
褚楼却管不了这许多,开口问道:“顾大家,不知你那位新徒弟在哪里?”
顾久娘抖了一下,吃惊地看向他,又看向陈天永。
陈天永也很吃惊,转头看向褚楼。
“……楼哥儿,你没说你看上那小娘子了啊?”早说啊,刚才干嘛还道貌岸然的,害得他紧张半天,还暗自羞愧!
褚楼盯着顾久娘,神情十分严肃。
顾久娘被他瞧得心发慌,但是她怎能去坏秦大人的要事?更何况,她又不知道这年轻人是个什么来头,更不可能去应答他,于是镇定下来,准备寻个理由搪塞过去。
一旁的何员外却感有趣,随手摇摇扇子,插了一嘴:“这位小将军如此紧张,莫不是那秦娘子的朋友?”朋友二字被他拿捏着语气,说得很是暧昧。
陈天永一愣,狐疑地看向褚楼。顾久娘却着急了,想要阻止何员外又找不到理由。
何员外冲褚楼挤挤眼睛:“你可来晚一步,秦娘子陪知府大人去外书房赏画去了。”
褚楼深吸口气,面色铁青。他顾不上去看陈天永的反应,只觉得脑子一片轰鸣。
如果非用一句话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内心,那约莫是——
少男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陈天永嘴角抽搐,半晌小心地拍了拍褚楼的肩膀:“……楼哥儿?你还好吧?”这叫怎么说的!他也不能跑去大伯手里抢个乐伎啊。这事实在爱莫能助,他只能装聋作哑呀。
褚楼沉默片刻,看向顾久娘:“顾大家,请问……秦姑娘此行是否自愿?”
顾久娘已差不多快原地去世,内心正在疯狂吐槽。
大人……大人和这位小公子究竟怎么认识的?大人乔装改扮怎么还能招惹上这些个衙内?
她脸色微白,低声道:“公子多虑了。”
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不过是一名乐伎攀附高枝,难道还需要向别人解释吗?
褚楼自然听懂了,有些心灰意冷。
他对陈天永道:“兄弟,今日多谢你招待,我这就告辞了。”
陈天永这会儿还真不敢拦他,甚至希望他尽快走。他叹了口气,使劲拍拍褚楼,想半天只得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想开点。”
多老的台词,褚楼暗暗翻白眼。
他不让陈天永送,跟着一个小丫头沿着□□往花园外离开。
二人一前一后渐渐远离茶室,笙箫声慢慢远去,周围变得深幽静谧,偶听蝉鸣。小丫头手持风灯,总是在拐弯的时候悄默声去偷瞥蓝衣少年,见他身材颀长,五官干净俊秀,浓眉微蹙的模样也很好看。如此又行了一小段路,眼看绕过了听戏的那个大湖到了外院,褚楼停住了脚步。
“公子?”
褚楼看了看不远处爬满蔷薇的黛青色院墙,半晌慢吞吞问道:“那边,是外院书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