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48)
孙子初再次替他把了脉,点头:“你脉象平稳,药可喝可不喝,这几日休息好即可。”他又打量了一下秦凤池的衣服, “我给你拿一套干净的衣服,你自己擦洗擦洗换上, 以免感染了伤口。”
这话正中秦凤池的心思,让他语气里都多了几分真诚:“多谢这位先生, 待此地事了, 秦某定会登门致谢。”
孙子初笑着摆手, 收拾了东西和宁雄飞师徒几人一道出去, 将整个草庐留给了秦凤池养伤。
宁飞忍啊忍的, 一直忍到后头跨院,才开口问:“师父, 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我看那衣服怪好看的,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问你师兄去!”宁雄飞把锅一甩, 拽着孙子初溜了。
对这种情况,宁飞习以为常,立刻看向自己师兄。
宁羽:“……”
他叹口气,伸手弹了弹面前这傻小子的脑门。也不知道江湖上那本《晓闻天下事》到底哪来的勇气,竟给这人起个“横剑书生”的名号,且还排位不低。
依他看,“好色书生”就算高看这傻子了。
秦松还不知道自己在师父那里过了一关,晚上回到草庐,见他师父不但醒了,还十分悠哉地拿着一卷书看。
“师父!你都好了?”他惊喜地大叫。
秦凤池淡定地嗯一声,随手指了指窗边的小桌:“给你留了饭菜,吃吧。”
小徒弟顿时乐呵呵,在桌边坐下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急着跟师父说事,匆忙扒了一碗饭就抹了嘴巴站竹榻边。
“师父,那些虫子都死啦,”他轻松地笑道,“我不放心,让他们把药粉撒了一遍,应该稳妥无虞了。”
秦凤池沉吟,抬头看他:“老娘娘和秀姑的尸身收敛了吗?”
秦松点头,神情还有些难以言喻:“收倒是收了,我担心引起禁卫军恐慌,没让那些人到后头,我亲自收敛的……”
他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师父,你说,那真的是老娘娘吗?”
秦凤池反问他:“你亲自收敛的尸首,你说呢?”
老娘娘确实死了。
秦松神情更加低落。他都不敢回忆自己怎么咬着牙,屏住呼吸去碰触老娘娘和秀姑的,太可怕了。秀姑的尸体还只是干瘪了些,好歹也是完整的,但是老娘娘只剩一张皮,血肉内脏全都没了——
“我们怎么和皇爷交代啊,”秦松忍了许久,这会儿害怕地哭了起来,“师父,我不想死……”
秦凤池难道不着急?
他深知皇爷的软肋是什么。皇爷这一生最感对不起的就是亲娘,他越是九五之尊,就越无法释怀。这几年皇爷也不是没想过接老娘娘回宫,或者说,从他登基那一天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件事。
但即使是皇帝,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就算太后,白家,朝廷大臣都同意了,老娘娘也不会违背先帝的旨意。
老娘娘惨死,这是大事,但现在的问题在于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
“你去召集靠山居、东林茶肆和择月楼,试探一下他们是否知情,但不能透露一丝半点风声。”他严肃地看着秦松,一字一句叮嘱,“现在就去,回来别被发现,我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做。”
秦松愕然,抽抽噎噎地应了,出门办事。他虽然还不明白师父的意图,不过听师父的话办事总是没错。
秦凤池一直等到半夜,就见徒弟满脸惊惶地掀了门帘进屋。
“怎么?”
秦松往他榻前跪下,扶着他膝盖急促道:“师父,择月楼说她们好几天之前,曾夜半放过烟火,但那天晚上,她们听到了鸣镝声,正是在东林山附近响起的。”
“那烟火,也是突然有外地商户订了,特地要求晚上燃放。”
秦凤池俯身盯着他:“那商户何在?”
“择月楼自然察觉不对,但那商户却一无所知,也是受人嘱托,说是裳云商旧日在扬州的恩客,特来给她捧场。商户收了别人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谢礼,自己还能白得一桌酒席和佳人作伴,自然无有不应。问他是什么人,商户只说是在城外二十里的驿站认识的。”
秦松见师父蹙眉不语,忍不住道:“师父,这明显是早有预谋,她们还不知道我们在山上所见,那些蛊虫——”
“噤声!”秦凤池厉声道。
秦松不甘地闭上嘴。他觉得事情到此地步已经非常明显。
如果他们晚来几天,按照孙大夫的说法,那些蛊虫也会自行离开,或者死掉,那么他们只会看到空荡荡的寺庙,还有死状诡异的老娘娘和仆妇。但是他们正好来了,撞上了蛊虫。这岂不是天意叫他们得知真相?
秦凤池揉揉眉心:“你觉得,我们把鸣镝和蛊虫的事情上报,皇爷就会直接派赵义清来查案子,然后我们就能脱身了,是吗?”
“我们说的不都是事实?”秦松急道。
“你实在天真,”秦凤池眼神冷淡地看向别处,“因为东林寺遭遇蛊虫,你就直接认定此事和太后有关,你可知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封密函送上去,朝廷内外会引发多大的动荡?”
秦松不能理解:“老娘娘是皇爷的亲娘,皇爷肯定希望知道谁是主谋,咱们不过是把这些线索递上去,最后如何,不都要听皇爷的?”
秦凤池险些被气笑。
好啊,这会儿倒是能看出来,这小子确实是官家钦点。
他伤口还疼着,无力地指点徒弟:“蛊虫这个事,你再想想,其实有几种可能。”
“一种,就是太后不甘皇爷惦记着老娘娘,想趁机神鬼不知地解决老娘娘,只是不凑巧被咱们发现了;又或者,此事是外戚家所为,目的差不多,也是想替太后铲除后患,但太后并不知情;最后一种,此事根本与太后或白家无关,对方就是想要引起皇爷和太后互相猜忌,好从中谋利。”
秦松听傻了,结巴道:“会有……第三种情形吗?”
“为何不会?”秦凤池嗤笑,“你别忘了,圣人可还没有儿子傍身,若她最终生不出来,将来无论哪位皇子上位,圣人都将是第二个太后娘娘。此事若成,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秦松打了个冷战。
他还是第一次直面这种赤条条的明争暗斗,换种说法,人性之丑恶。他还以为太后娘娘派人暗杀老娘娘已经叫做阴谋诡计,殊不知别人还有计中计、环中环。
“……师父,那,咱们是不是不应该送密函?”秦松头都不敢抬,“那个择月楼,原先不是皇爷手里的人吗?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密函,当时就想要送出去呢。”
那个裳云商当时就说要他立刻出发,他坚持说第二天再走,还引得裳云商的怀疑。好在择月楼这几个人都不懂武功,不过他为了保险,也绕了半天才回来。
“是吗?”秦凤池眯眼,有点不快,“交到我手里的人,胳膊肘还敢往外拐?”
秦松偷看他师父,心道:那不是胳膊肘往皇爷拐吗。再说,重点也不是这个啊!
“她们送她们的,你只管送你的,赶在她们前头就行了。”秦凤池挥挥手。
于是秦松就再次被打发走了。
屋里恢复了宁静,秦凤池靠在榻上看着手里的书,思绪却不知飞到何处。
他听秦松说完几个暗哨的情形,唯独对择月楼有些疑虑。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多疑,择月楼原先毕竟为皇爷办事,行事不愿屈从他人,不奇怪。
再说秦松。
秦松虽然有年纪小、胆子小、喜欢哭等诸多缺点,不过相对的也有细心谨慎办事牢靠的优点。他一晚上出去回来出去再回来,走的都不是同一条路。
这次再出门,已经子时过半,他从宅子东南角顺着墙窜出去,躲在外头的灌木丛等了一炷香,然后才蹭地进了林子,绕了大半座城,从西城门出去。
“方才前后半个时辰,可还有人出去?”秦松在马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