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有责(14)
莫子康想了想,两人已经通过彼此交换信物,达成了同守一个秘密的默契。平江是薛家的地盘,无论如何,薛家的公子肯帮忙,说不定,那条断了的线索就又接上了。
他看看旁边的薛怀咎,两人是兄弟,同乘马车出来游玩,定然是十分亲密,不用顾忌,于是说,“我想找个人,他姓岳。他本是我西凉的前锋将军,立下卓越功勋,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不得不解甲回都城。但他回凉都受赏的时候,大殿上忽然发疯,拿着刀到处砍,伤了不少大臣,父皇也险些被刺上。父皇与众臣子感念其功绩,没有降罪,岳将军不得不辞官回乡,可几年前,他忽然就失踪了。他的家人以为他死了,已经立了衣冠冢。我无意中翻出一封信件,得到他还活着的消息,一路跟着线索下来,最后一个提起的地方,就是大靖的平江城。可我找遍城中几乎所有地方,都再没有线索。”
“岳青?”薛慕极眼神一闪。
“没错,薛小公子竟然知道岳将军的名号。”岳青将军是莫子康爷爷那一辈的西凉大将,莫子康没有见过真人,都是听被人口述这人的事迹。没想到这公子比他年纪还小,却一口道出薛将军的名字。
薛慕极原身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前世的谢漫星却知道,当年沈初崇拜的人物不多,掰开数指头也就四位,而其中两位还是西凉人,这位文武双全的岳青将军,恰好就是其中之一。他跟着沈初,也看过不少此人的写的诗词,读起来特别畅快淋漓,有股子领兵决战沙场的傲气与豪气。只是他的结局,忽然在大殿上失心疯,辞官回乡后死的籍籍无名。
按着康王爷的意思,岳青还活着,还极其有可能在平江隐居。要是被沈初知道,他定会跑来平江见他崇拜的岳将军。
想起沈初,薛慕极不由得看看身边这位未来的大理寺卿。四哥哥大概是没多少机会出来欣赏江边风景,因为他自始至终偏着头,透过窗帘的缝隙,瞅着窗外。江水上的花灯漂浮着的确很好看,问题是,好哥哥,您一直歪着脖子不累吗?
看来以后要多带哥哥出来,哥哥的侧脸就像百美图里画的一样好看,他越看越顺眼,尤其是想到若干年后,沈初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会被四哥哥气的找把破剑诉苦的模样,薛慕极微薄的小嘴,不由自主的勾起个弯弯月亮的形状。
“难道薛公子有线索?”莫子康看着薛慕极的笑脸,显然会错了意。
薛慕极摇摇头,“没有线索,但我可以帮你打听。我也想见见岳将军本尊是个什么样子。”
莫子康沮丧说,“我大哥早晚发现我找门客化妆成我留在王府的事,我不想牵累我的属下被降罪,必须尽快赶回凉都,最长五天,我就要走了。恐怕我回去后,再也没有独身出皇都的机会。我不想让大哥知道我在寻找岳将军的事。”
“五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薛慕极有这个自信,自家暗卫无所不能,查个断了腿人应该不难。平江境内的残疾人应该不是很多。
但他当下,还要莫子康履行约定,先完成答应他的那一件事。
莫子康没有想抵赖,上神旨意让他遇见薛家公子,找岳将军的事又有了希望,他谢过之后,问,“薛公子,你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薛慕极拽拽旁边还在看风景的薛怀咎,喂喂喂,给你报仇呢,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关心?
无论在马上做手脚的事故,是不是入他所想,无论扶云跟着丫鬟那条线,能查出来什么,他都要那险些让他摔下东崖的人,尝到连累他的滋味,如果可能,他还能顺理成章的往二叔的常新院插人手,这般他就能放一百个心,再也没人能找未来的大理寺卿大人的麻烦了。
薛怀咎转脸过来的一瞬间,薛慕极似乎看到那眼角处的晶亮,好像刚刚又什么水一般的东西从那里划过一样。是月光吗?薛慕极没在意,小手指戳戳哥哥的脸,说,“哥,我请你看戏,明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当什么也不知道,好吗?”
薛怀咎没有摇头,下唇抿了抿,也没说话。薛慕极就当自家哥哥答应了。
莫子康坐在正对面,却是看清薛怀咎那双像极了他王兄密室画上的那双眼睛,刚刚似乎流眼泪来着。看薛小公子,似乎对他哥哥挺好,为什么会哭呢?他无意去管别人家的事,就像他自己家一般,每家都有几笔糊涂账,往往是外人越掺和越混乱。
还是把自己承诺的事情做完吧,“薛公子要我做的事……”
薛慕极双手托住脑袋,一双眸子里满满是童真。
“绑架我。”
第16章 信件
“绑架你?”
薛慕极见马车内两人略有惊讶,非常坚定的说,“没错,绑架我。”
莫子康虽然受宠,自幼被太子哥哥保护在羽翼之下,但毕竟在西凉皇宫长大的孩子,勾心斗角的事儿也见的多。故意让自己受伤,然后嫁祸给别人,这不是后宫众女子们争宠时候用烂了的招数么?
只是,他一个外人,薛小公子为何要他掺和上薛侯府内宅的是非?他本能感觉这位小公子此举有下文,问,“你在平江的人脉,比我广的多,绑架你不找你的亲信,为什么非要找我这个西凉的王爷?”
“我的亲信,只有扶风扶云两个,他们还有别的用处,我得再重新找个人。刚刚还愁着找谁,恰巧就遇上了你。你我彼此信任,因为你不想我说出你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跑去与我父亲告密,你帮我演戏,做绑架者,再合适不过。”
莫子康扶额,他撞上什么倒霉事儿啊,得逞最好,要是失败,堂堂西凉康王绑架平江薛侯府公子,传到雍都与凉都,稍有不慎,会引起两国战争,他哥不打断他的腿才怪,但他刚刚作出的承诺要履行,权衡再三,比起娶秦小姐做夫人,他宁可选择陪着这位公子胡闹。他问,“我要如何绑架你?我从未绑架过人。”
薛慕极说,“我过会儿,与你细细说明明儿你绑架我的时辰跟地方,以及逃跑与隐藏的路线,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蒙个面装个劫匪,扛着我上马车,在街上露个背影让过路人瞧见就成。”
薛慕极打了个响指,从马车外忽然钻进来一个人,莫子康吓了一跳,薛慕极说是自己人,扶云把一摞纸与一支笔还有磨好的墨汁放在主子身前。
薛慕极把纸铺开,开始写字,他左手执笔,写的字横平竖直,弯处抑扬顿挫,有点儿书法家的风骨。前世谢漫星出生是左撇子,后来生生被他那驸马爹给改成用右手,变成左右手都能写字,字体完全不同,但他很少用左手写,省的被谢驸马知道又念叨他。
他写完第一页纸,然后又开始写第二张,写完五张一模一样的,把纸折起来,交给扶云。
他没有注意,本来看着窗外薛怀咎的薛怀咎,早早转过脸,静静的看着薛慕极写字,还微微皱了皱眉头。
薛慕极细细交待完绑架计划的细节,在莫子康的住处把人放下。
那个今日下午在跑马场捣乱,与他麻烦的幕后之人,快要倒霉了。
马车缓缓行驶,距离侯府还有段距离,薛慕极又贴到四哥哥身边,思及自己与未来大理寺卿的关系,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他应该可以踩着鼻子上脸,稍微的试探一下。
他托着圆圆的脑袋,问,“哥,刚刚在船集夜市,你也看到了平江繁华,这份家业,是薛家先祖的开国功勋,也得益于平江黄金水道与得天独厚的环境地理,更是千年来,历代平江家主的苦心经营,所谓创业不易,守成最难,身为薛家子弟,我们是不是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把家业给守好?”
薛怀咎还是不说话,薛慕极这么久已经习惯了。
他继续自言自语,“平江出富商,却不出权宦。千年来与皇都雍城,除了交税,几乎没有什么来往,恐怕在平江百姓眼中,不识雍都,唯有咱们侯府为主。好在侯府不养兵,没有军事力量,与开元萧家与梦泽陆家完全不一样,李氏皇权没必要顾及我们。但土霸王坐久了,难免就会自以为是,薛家家主们与雍都越来越疏离,雍都要的税银,也不屑于按着数量上交,雍都吩咐的各种事情,平江侯府也能敷衍就敷衍。”
依旧是没有回应。薛慕极听到外面扶风与门就侍卫打招呼,马车先走二房住处,拐个弯就到常新院了。四哥就要下车,薛慕极忽然站起来,抓住哥哥的手,他得把话问完,得到回答,才能心里有个数。
“我是这么想的,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哥你位极人臣,朝廷有人命你查平江的财税或者行政施为,想要借着平江的错处,治薛侯府的罪过,收回黄金水道的经营权利,你会站在哪一边?”
薛怀咎还是不说话,却是眼神微闪,虽然被细长的睫毛遮住,仍然被薛慕极看在眼里。
犹豫。
薛慕极有些沮丧,四哥哥的反应,离着他的期待稍偏。
罢了,有些事儿也急不得,六年还长着呢,他总有办法让眼前人毫不犹豫的说出“站在平江侯府一边。”
……
第二天,满脸雀斑的蔡大儒,发现台下坐着的学生只有二房的两个。
难道是昨夜船夜市逛得久,早上睡过了头?他找了个侍卫去银枫院催一催,然而侍卫回来说,银枫院的大门上挂了锁。
蔡大儒气的吹胡子瞪眼,薛慕极还是第一个敢逃他的课的学生。他手底下教导出来的皇亲国戚有的是,就算是如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陆钰,小时候听他说课,也都是毕恭毕敬的。
蔡大儒心里记下这笔,回头定要罚这贼小子抄写礼经一百遍,小小年纪,就目无师长,长大岂不是要目无天子!可一把年岁与个孩子斤斤计较有失得体,他翻开书,先给底下两个学生继续上课。
殊不知,薛侯府各房的院子里,都收到一封奇怪的信。
老太君早起去佛堂上香,就见那裂了缝子的香炉底下,压着一封信,老人打开信纸,字迹陌生,信上三个字,惊得她把刚要丢给丫鬟念给她听得信纸给收回来。
“来人,立刻叫三房媳妇来佛堂见我。”老太君把信读完,眉毛上的褶子更深了。
同一时间,二房夫人萧小姐,发现她梳妆盒子底下,也压着一张信纸,她打开看过一遍,没看懂,上面为何称薛怀咎为世子?还有为何薛怀咎被绑架,匪首要写信给她?明知道她不喜欢那倒霉孩子,巴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赶紧去死。
总归姓薛,萧小姐转念一想,能进她屋子的人定是府里的,该不会是哪个姨娘要算计她,想让她知情不报,事后捅出来,离间她与老爷的关系?毕竟那个扫把星是姓薛的。她随手叫来贴身丫鬟,命她把这封信送去大房给薛侯爷。
丫鬟送信到侯爷的书房,刚碰上四房的老爷正要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