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有责(34)
薛慕极从院子门外揪出个人,把人往姐姐眼前一推,对那人说,“谢睦,素莲公主我交给你了。你要是敢负她,我就去花间城,拆了你的骨头,然后做成伞,挂在我家门口。”
谢睦在婚宴上发现谢素莲不见,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去了哪。他着急站在门口,没看见略有装扮的小皇帝侧身而过。李嘉霖没得到摄政王的批准,是扔下奏折偷偷出宫来的。李嘉霖悄悄凑过去,小声说,“我进门前,见素莲公主向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你还不追?”
谢睦半路才回忆起,那个好心告诉他素莲公主去向的人是皇上。但他心思还在素莲公主身上,下意识觉得公主回了公主府。公主府没有下人,更没有守卫。他进门后,就听见公主呜呜的哭声。薛慕极好像也在,他不是重病在床,不能参加婚宴吗?刚刚那个薛家的哥哥是这么对摄政王说的。
他被薛慕极拉进院子,素莲公主真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哭,他紧张到浑身上下都崩起来,竟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势。薛慕极人已经不见了,他唯有自己默念苍天保佑。
薛慕极回了行馆,前些日子摄政王给他信函,说平江经营权的事,他不再过问,等到李嘉霖亲政,交由皇上亲自定夺。意思是你说服我没有用,要说服皇上才行。薛慕极想了想,李嘉霖亲政还早着呢,按着前世的走向,陆钰这个摄政王要做到他哥哥当上大理寺卿之后。
此事暂缓,姐姐的事解决,礼物也送出去了。薛慕极与刚刚回来正换衣服的薛怀咎说,“哥,咱们明天就动身回家吧。”
薛怀咎却回道,“大宴时候,皇上说,让所有的世家子弟留在雍都,参加春猎后再走。”
第36章 36
“春猎?”薛慕极想了想,他小时候有过秋猎,大靖雍都的贵族子弟,在夏天进雍都郊外的深山打猎,算作不成文的游戏娱乐时间,狩猎据说是非常热闹,每每都是嘉羽皇太子拔得头筹,身后一堆小屁孩跟着太子殿下索要很难猎得的山中珍禽,而齐安长公主的纵马英姿,在猎场上可是迷倒千万贵族子弟。只是,等谢漫星记事后,李家皇族就剩下李嘉霖一位,从此夏猎再也没有举办过。
这春猎又是什么情况?小皇帝心血来潮想要玩?还是陆钰要借此,再做点什么震惊朝野的大事儿?
他直觉,这个春猎,并不是出自摄政王的意图。他想起那个闪着灵动的眼睛打量他的少年。薛慕极对李嘉霖并不了解,前世他很少去皇宫,而小皇帝也很少出宫,两人为数不多的交集可能就在每年过年宫中大宴,公主府一家人的桌子又离着很远,他对李嘉霖的唯一印象,就是长的特别像他嘉羽皇舅。
“哥,之前在摄政王府吃饭的时候,陆钰不是说,皇上不去吗?”皇帝金口玉言,就是圣旨,左右无事,薛慕极揣度起春猎的用意。
薛怀咎把腰带系好,在屋里找了个凳子坐下来,“皇上是忽然出现的。之前他乔装混迹在祝贺的人堆里,摄政王与沈相爷忙着招待客人,没有注意到。那时,新人刚拜完天地,大家相互敬酒时候,皇上忽然站起来,撕下面具,以国君的身份,向陆姑娘与沈公子敬酒,说沈公子有丞相之才,堪当大任。沈相爷当即脸色不太好看,沈公子也尴尬无言,而陆王爷显然没有料到皇上此举,微微有怒,但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还是和颜悦色的说了几句话圆场过去。”
做皇帝也够悲催的,参加个朋友婚礼还得偷偷摸摸。不过陆钰大概非常了解自己一手培养长大的孩子,在皇宫呆不住,故意让暗卫放出缺口,让小皇帝自以为瞒天过海偷偷跑出宫来。却不想李嘉霖自有算计,故意给沈丞相难堪。也是,当今朝廷,唯有沈丞相一家,还是过去冯太后的势力,总是在新政上找些小麻烦,陆钰也不知为何,任由他们,迟迟没有动手除根。
李嘉霖这一招很绝,把沈初这个默默无闻的庶子强推出来,逼着他跟他嫡长哥哥对上。沈丞相还没死,继承人自然属意与发妻冯氏所出的嫡长子,但皇上却完全不理会,替他物色了新丞相的人选,还是一家人,明摆的是向在场群臣说,他将来还要重用沈家人,却是与冯太后无关的沈家人。恐怕沈丞相刚刚恢复的身子骨,又得气的大病一场。
还是说,他与沈初提前商量好演这一出?薛慕极想起在摄政王家的亭子,见过两人在亭子里饮茶谈笑,心里不禁感叹,沈初什么时候跟皇上搭上的关系,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挥去不愉快的回忆,接着问,“之后呢?”
“皇上露了身份,自然上座。之后,就提议春猎的事,陆姑娘最支持,之后多人附和,就定下了日子。”薛怀咎说完,“还有一件事,摄政王似乎有意,为素莲公主指婚,大臣之间,不少人家族的青年才俊,都跃跃欲试。”
说完,薛怀咎侧脸,看向薛慕极。
薛慕极呼出一口气,微微扬起嘴角,似乎很是高兴。
薛慕极已经把心头大石放下,都帮到这份上了,谢睦再抓不住姐姐的心,就怪不得他了。他心里好笑,天意真的很奇怪,若是没有皇陵事故,李氏皇族人丁兴旺,恐怕没有人愿意看无才无貌的素莲公主一眼,可风水轮流转,如今,大靖唯一的公主,即使是脸上长满雀斑麻疹,也是他们这些趋炎附势之辈排着队抢着要的。
他忽然生出个想法,小皇帝这春猎,是不是也起到了选驸马的作用?冯骏骑射功夫一般,若是再稍稍动点手脚,让他受点伤吃点亏,逼着他自觉退出。他使劲摇头,陆钰根本不屑暗中动作,而且他最终也尊重姐姐的意愿,就算小皇帝想,陆钰那一关就铁定过不去。
想起冯骏,薛慕极忽然看哥哥,哥哥的眼神似乎有些黯然。冯骏恨死薛怀咎,但却不能把人怎么样。这种小人得处处提防,省的他做小动作吃暗亏。他让扶风混进抬贺礼的队伍里,有什么事及时策应。
“冯骏没找你麻烦吧?”
见薛怀咎沉默不说话,薛慕极赶忙跳过去,捉着哥哥的胳膊从脖子到脚检查一遍,好像没有受什么伤。
“哥,今日王府还发生了什么?”他心里觉得,哥哥在隐瞒他什么,其实他可以问扶风,但还是想听哥哥与他说。
“一点小麻烦。”薛怀咎一句话带过。
薛慕极还是担心冯骏报复,毕竟冯家在雍都还是存了点势力的。他说,“春猎你还是别去了,深山了的情况比较复杂……哥,冯骏今天做什么了?”
“我何必问我,扶风自然会把实情全部告知你。”薛怀咎站起来,容色淡淡,“我与冯骏的事,你别再管,至于春猎,你不是与陆姑娘发过誓言不见面吗?春猎那天,陆姑娘一定会去的,还是要我代你去的,你也无需担心骑射功夫不佳,丢了平江侯府的人。”
说完,人就要走。
薛慕极赶忙拦住,四哥很少与他这种口气说话,想来是误会了什么,他竟然有些高兴,哥哥肯把心里的不舒服讲出来,这说明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大步。
“哥,我让扶风跟着你,是担心你吃亏,不是监视你。我既然让你代我去,你就有全权代我处置任何状况,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而已。”薛慕极解释。
薛怀咎被薛慕极拖着在门口,刚刚他说完就有点后悔,刚刚薛慕极听说素莲公主选驸马的时候,眼神里露出的兴奋,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才把心里所想直接说出来。
“哥,你不想说算了,我也不去问扶风。我饿了,让扶风买吃的去。唉,都怪我,闲的没事调戏陆大小姐做什么,还发什么誓啊,弄得我连大门都出不去。”薛慕极拉着哥哥坐回原处。
薛慕极找了纸,在纸上列出想吃的小吃,写完后问,“哥,你爱吃的我都写在上面了。你看看还要买别的不?”
薛怀咎道还是真的接过笔,在下面写了个“橡丝”。
橡丝是一种稍微粗一点的编线,非常结实,天然金黄色,一般是用来拴玉佩一类贴身饰物的。
知道薛慕极会问,薛怀咎把从怀里掏出一块翠色玉璧,说,“之前的断了。”
薛慕极上一次见这块玉,是魂魄刚进这身体的时候,他从后府的山中捡到过,还以此为要挟,让四哥陪他逛夜船集。玉色澄澈,散发微微光晕,正是哥哥常年带在脖颈上的那块亲娘留下的玉。
数数看,他已经在平江生活了六年。记忆如潮水般翻滚在脑海中,薛慕极竟然发现,几乎所有的片段,都是与哥哥一起度过的。
开始是因为什么怕未来大理寺卿报复,后来想想,他那时候就是想找个人陪着他而已。
重生在陌生的环境里,最害怕的,是熟悉自己的人。平江侯,冯夫人,薛怀笛,还有之前要好的几个兄弟朋友,他在他们面前顾及太多,处处注意,装薛世子累的要命。反倒是四哥,本来交集不怎么深,相处起来轻松自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加上薛怀咎与姐姐很像,遇事能忍就忍,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还总被人合起来欺负,就下意识想保护他,为他出头。
要是真怕报复,他当年直接杀了了事,为何费尽心思去亲近?至于将来救陆钰性命,报复沈初,他只要动动笔,写封信给陆钰说好时间地点,给沈丞相说明沈初暗中的动作,根本不用煞费苦心又惹老太君的嫌又找刑律的书。
六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很多看不见的牵绊,已经深深的刻在他们之间。反倒是前世的种种,模糊不清,快要被他给遗忘了。
薛慕极把桌上翠玉拾起来,“哥,我一直很好奇这玉的来历,你说你娘一个萧姨娘的陪嫁丫鬟,哪来的这么值钱的宝贝啊?萧姨娘的陪嫁嫁妆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块玉值钱。说二叔给的,我就更不信了,他拿着哄外面的莺莺燕燕还不够呢,怎会舍得给你娘?我觉得,你娘在做丫鬟以前,一定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家传千年,一朝破败,有这么个传家宝……”
薛怀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知世面的孤僻小孩,这些年跟着薛慕极,对玉器古玩也见过一些,更不会再闹出把万两级别的玉璧当做几两银子的笑话。眼见薛慕极越说越离谱,赶紧拉回来世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我娘是萧家的侍卫所生,自幼长在萧家,不是什么落魄小姐。这玉,或许是我娘捡的吧。当时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这玉是如此值钱的东西。”
捡的?
好像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
薛怀咎见薛慕极发愣,忽然说,“线不是自然断的,是冯骏与我推搡时扯断的。”
薛慕极只是听,他说好不问,喜宴上的事儿,四哥愿意说多少,他就知道多少。
“他挨着桌敬酒,敬到我们这桌,故意偏斜,把酒壶的酒撒在我这边。”薛怀咎顿了顿,“我闪身躲过,却是离开椅子,他就说我区区庶子,竟敢无视他敬酒,简直不把敬宁侯府放在眼里。他倒是把我查的清楚明白,还告诉我,我外祖父祖母的姓名,我从不知道这些,听着像故事。他声音不大,但我那桌的人都听得到,我那桌坐的都是与平江侯府多少牵扯生意的各地家族人,有几个叔伯还见过。他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来,以为我会将他如何,见我平静听完,没有反应,气的想捉我衣领,我后退,发现身后有人,我不想撞上他,就没躲冯骏,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正巧他手指勾住我颈间玉佩,把橡丝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