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有责(59)
“借用一会儿,洗个澡。”陆昭知道两人是好意,从腰间解下钱袋,说,“麻烦带两身衣服给我们。”
两人从前经常按着世子的要求,给陆昭买这买那,尺码记得熟,条件反射般的嗖地不见了。
进了熟悉的院子,薛慕极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抱着枕头,来回滚了几圈,还是自家的床舒服啊!他看哥哥扛进来一个大木桶,然后从外面不断的提水进来。
陆昭挽着袖子,只穿着内衬,他的外袍,扔在床上。
薛慕极发现,外袍旁边放着一张泛黄的薄纸。
“这是什么?女子画像?真美。”薛慕极连连赞叹,再看看陆昭,好像哥哥不高兴了,迅速改口,“我是说作画的人厉害,画功好,画的美,不是说画中的女子美……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字写的美,最右边那两行小诗,写的真是太好了!”
陆昭抱着手臂,沉默的站在床边。
“我比他画的好看,哥哥也比画中女子好看,赶明儿我画一幅更好看的送你吧……呸呸呸,什么女子好看,不好看不好看……”
越描越黑。
陆昭直接把人抱起来,像剥洋葱皮一样,把外面多余的布料扔得远远的。
薄纸被团成团,扔回床上。
薛慕极觉得挺可惜的。
“杂物间里拿的,刚进去的时候,地上那竹筒里装着的。画这画的人,是三叔。我在藏书楼见过三叔的很多画,认得笔法。只是……画边的字,却与藏宝地图上的标记,出自一人。”陆昭边给薛慕极露在水面上边的脖子泼水,一边说。
“医女?”薛慕极根本不用自己洗,乐的享受,趴在浴桶的边缘,在水面画圈圈,“杂物间不是二房用的吗?怎么会有三叔的画?”
无人不知,薛家三叔死后,他的所有遗作,都被老太君收到藏书楼里去了。
“画上的女人,难道是那个医女?三叔为她画像,她是三叔的心上人……不会吧!!!”薛慕极直觉自己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据他所知,薛家三叔除了叶红袖,身边并没有其他女人。
以他三叔的智慧,又亲身经历瘟疫事故,从东宫运出点什么,藏起来收好,例如瘟疫药方的拓本,是极有可能的。
平江远离雍都,与政治牵扯不深,薛三叔与嘉羽皇太子交好,更是不为人知,就连冯太后当年明杀暗杀那么多东宫余党,竟一点点都没有牵连到平江侯府来。
正想着,窗子忽然被风吹开了,床边多了两身衣服。
陆昭已经把人洗干净,捞起来擦干,套上干爽白净的新衣服。
薛慕极翻身趴在床上,“哥哥你也洗洗,我看着你洗。”
却听到窗口有敲击的声音。
“咎公子……”
“我不是命令过,不许他再进府门,你们眼睛都是瞎的啊!我花银子养你们做什么的!”来人脚步匆匆,加上惊叫与咆哮。
真是的,连个观赏美人出浴图的时间都不留给他。薛慕极对这位猪头世子的印象,又差了无数无数。
“什么!你们竟然放他进我的院子!”外面骂骂咧咧。
陆昭抄起外套披好,系上腰带,把旧衣服连同薛慕极的一起扔到浴桶里。
“去他妈的得罪不起!他算个什么东西!”
门被用力推开,平江世子几乎是用飞的,抽出腰间的长鞭子就挥上来,陆昭稍稍一闪,鞭子甩在旁边的椅子上。
第二鞭没有落下来。
鞭子举在半空中,举着鞭子的手,颤抖不止。
“你……你……是你……”
第64章 64
64
薛慕极翘着脚,坐在床边上,披散着头发,倒是很像被关在村子的草棚里的时候的样子。
“抓……抓住他……他是鬼……快来人啊!”平江世子大喊着跑出去。
屋子里,陆昭轻轻把门合上。
薛慕极拖着脸,问,“怎么办?”
“见侯爷,告诉侯爷你灵魂离体的事,你才是平江世子。”陆昭说。
哥哥啊我才是假的!薛慕极摇头,干脆把他重生之前的过往与哥哥说明白。说到底,自己占了平江世子这个身子这么多年,多少有些亏欠。
他想找几句优美的诗歌起个头,然而,只听门外呼呼呼的脚步声,扶风推开门,有些焦急,“咎公子,世子带着府兵过来了,你们还是暂且避一避。这些年,世子的脾气古怪,对您似乎特别的恨,这里毕竟是平江城,府上的人都听世子的话。”
陆昭握着盘云剑,走到薛慕极身边,“他说过,这里是我家,我想回来便回来,现走就走。”
近朱者赤啊!哥哥跟着自己,竟然学会了耍赖皮。
说着,就听门口人大喊,“抓住他。他是逃犯!他是个疯子。”
“你要抓人,总得有个罪名。”陆昭摆出自己的身份,大理寺主掌刑律,平江侯府虽然远离雍都,也是要守国法的。
“薛怀咎,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这样说话!你这个生而不祥的扫把星……”
“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来路不明,占着平江世子的恶灵。”
“你胡说八道,他才是来路不明,他占我的身体,纵容你伤我骏表哥,离间我与笛哥的关系,他还逼走三婶,他十恶不赦,他才是恶灵!”
薛慕极真心懒得与之说话,他见门外,有个仪态雍容的妇人,在仆从的搀扶下走进来,比之三年前憔悴了很多,是平江主母冯欣,这位母亲对他很好
冯欣一惯的不喜欢二房的这个孩子,但这孩子认了谁做干爹,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她捉过儿子,与陆昭和气说道,“陆大人,平江的庙太小,容不下您这尊佛,世子自小对你不错,你别与他生气。”
“哥哥,算了。”薛慕极说,他冒充人家儿子,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
陆昭对冯欣也很客气,“夫人,我这次来,是有求与侯爷。我要进藏书楼。”
“想都别想,你做梦,藏书楼是三叔留下的东西。”平江世子一肚子火,偏偏母亲在眼前,不好再发作。
他怕陆昭,陆昭刚刚的话,很显然是知道两个人的灵魂对调过的事儿。他明明是那个真的,却依旧害怕那个假的“他”。
他想起来,刚回侯府的时候,所有的人,包括父亲,都失望的对他说,“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不是……从前是什么样子!在畜生棚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落魄样子?他堂堂世子,锦衣玉食,父母疼爱,高高在上。然而,被狗追过,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个穷小子,穿着破烂衣服,吃的比狗还不如,还被人当做疯子锁住!
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从前的他?那个根本就不是他!
他慢慢的了解了那个人做过的事,兢兢业业做平江世子,完整的偷走了他的生活。
他恨死那个莫名生出的灵魂,于是命人给那穷山村所有住户一家百两黄金,要他们看住那个笼子里的疯子,一辈子不许放他出来。
他要让那个小偷,把他经历的冥间炼狱,亲身经历一遍,那些暗无天日,周而复始,被人当成疯子,关在小小的角落,吃不好穿不暖的日子,也让他承受看看。
可是,这个人却安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脸清闲,还是与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在一起。
薛怀咎,一个下贱的奴家生出的孩子,命里带煞,克死亲人,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雍都最有权势的摄政王的义子!曾经被他欺负,半句话也不敢反驳的偏房庶子,还敢义正言辞的指责他,把平江侯府当儿戏。
这个人还想进三叔的藏书楼?做梦!
平江世子手上鞭子唰的一下,“我才是平江侯府的主人!我不允许,谁也别想进去。”
冯欣也觉得陆昭的要求过分,“藏书楼是我们薛家的祖业,只许薛家人看,你既然已经跟随陆姓,自然也不是我薛家人。”
“夫人,侯爷清醒吗?事关社稷,我要与平江侯当面说话。”陆昭很坚持。
平江世子大叫,“你休想在我爹面前胡说八道!”
“世子,”薛慕极插话,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平江侯府是你的,我从没想过与你争。可以有没有想过,你这三年,都做了些什么!平江生意经营严重下滑不说,你与冯骏跟陆钰去抗,你白痴啊!”
“你才白痴呢!”平江世子大骂,“四大侯府,谢家背叛先,做了驸马府的亲家,与陆钰同伙,岑家墙头草,哪儿强靠哪儿,若是山南冯家也失了,下一个就是我们平江侯府,我不帮他,难道眼睁睁看着四大侯府,一个一个,变成蒙山王府那个样子吗?架空权利,削弱势力,最后扣上罪状,抄家流放吗?”
薛慕极没再说下去,他忽然意识到,这位世子并没有他的记忆,所以更加不知道,他与陆钰谈过的条件。
这个人,也是在为侯府的未来认真考虑的。
的确,若是他没有谢漫星的记忆,不了解陆钰的为人,自然放心不过,从最保守的利益考虑,也会赞同这位平江真世子的选择吧。
他觉得,自己与哥哥,其实没必把与平江侯府的关系,搞得这么僵。
“世子!夫人!不好了!”
有人匆匆来报,手里握着一支箭,“世子,夫人,老太君被人劫持了。就在咱们佛堂的门口,忽然跳下来几个背着箭的黑衣人,指着我们几个打扫的不让动,他们打晕老太君,扛着跳墙走了。临走前,指名要陆大人带万两黄金去换人。”
平江世子一点也不担心,“叶叔怎么说?”
“暗卫长已经派人跟上去,”来人说,“等世子的命令,是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还是先救下老太君再说别的?”
“老太君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平江世子迅速下了判断,“救人。”
薛慕极口中喃喃自语,为何指名让哥哥去?哥哥这次回平江侯府,并没有知会太多的人,这人是从何得知,哥哥在这里的?
“我觉得事有蹊跷。”薛慕极与陆昭说,果然,哥哥与他想的一样,这些人,似乎是故意的。
本意不是黄金,而是想引陆昭去找他们。
“哥哥,咱们跟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光天化日在平江侯府绑架。”薛慕极心里担心老太君,刚刚还见过,疯的连他都认不得。
“好。”
“站住!平江侯府岂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平江世子那边,冒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