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有责(45)
盐立城最近不太平,他被当成疯子住在村子草棚的时候,听那户人家的爹娘说起,好像从他换了身体开始数,三年来,雍都来盐立城的衙官,都死于狗嘴之下。
这种说法,打死他都不信。谁家狗那么听话,咬人绝对不咬脸。
这人,该不会……
薛慕极作为将嫁的弱小女子,自然连忙用手势表示自己完全明白劫匪的意思,会非常配合的送劫匪进城。
好在这人很快下车消失不见。
马车拐了两个弯,薛慕极已经把麻烦的嫁衣给脱了,换上自己的衣服,他见左右没人,嗖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拐进巷子口就跑,直到跑出四五条巷子,确定后面没人,才扶着墙,气喘吁吁的坐到一扇破庙的门前。
他总算是从破村子逃出来了,三年,整整三年,要不是遇见他那姐姐薛梅的心上人,他还不知道要被关到何年何月。
他尝试过无数种方法,装乖乖小白兔,装文艺念诗词,没黑没夜的制造噪音,踹棚子拉锁链,绝食自残……然而,村里的人就是不相信,他没有疯。
也不知道之前那位平江真世子做了什么,导致没有任何一个村民信任他!
直到三年后,小村子里来了个背着一把重剑的怪人。那人残了一条手臂,上半身除掉束着剑的一条布,啥也没穿。下半身由一条虎皮裙遮掩,拖着草鞋,面上带着厉鬼面具,遮掩住真实的脸。
他从村子的小路经过,在泥泞的路上踩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村里人吓得关门堵窗,连门缝都用碎布堵起来,生怕这鬼魅一般的人物钻进他们家,给他们降下灾祸。
薛慕极那时候,正侧着头,背对着外面,在草棚里梳头发,腕子上的锁链唰啦唰啦的响,他听见有人走近他,想着大概是送饭的,一回头,我的老天,鬼啊!!!
那像鬼脸就贴在草棚边,露在面具外的眼睛,像一头很久没有吃饭的野狼。
薛慕极连想都没想,用最大的力气把链子拉到最长,搂住这鬼面残疾人的大腿,救命啊!救救我!
薛慕极简单的边装哭边诉说,自己的悲惨经历,当然是他编的,总之他没有疯却被锁在这里。
任何一个正常人,就算是神智正常的鬼,都会发现他没疯。
薛慕极这三年,就见过他一个外人,管他是人是鬼,都是希望!
不知道说道第几遍,那人忽然后退几步,单手拔出后背的重剑,指着薛慕极。
薛慕极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剑锋,他闭上眼睛,只听晃荡一声,手腕脚腕上,沉重的链子脱离皮肉,掉在地上。
那人转身要走,薛慕极也不顾上长时间不走路导致的腿疼,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他好容易才能重获自由,可不想被村里人再捉起来关回去。
那人不管不问,任他跟着。
若不是薛慕极腿疼的厉害,走山路踩空,差点滚下山,那人说了句“小心”,扶了他一把,他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
其实熟了之后,也没有多可怕,那人面相很凶,话不多,只是薛慕极从来没见过他面具下的容颜。
第49章 49
49
跟着这怪人走了一段路,那怪人却在盐立城外,找了棵高大的树,爬上去,一呆就是三天三夜。
薛慕极正好养腿伤,旁边有溪水,他把自己洗干净,顺便认清全新的一张脸。
这张脸,没有平江世子的精致,更加没有谢漫星的潇洒,这张脸苍白瘦削,长时间营养不良再加不见日光,薛慕极直觉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他清晨去溪边洗完澡回来,顺手采了野果,准备叫上怪人一起吃,他捧着果子,还没走到树下,听到一女子的声音,还挺熟悉的。
他走近看,两个眼珠险些没有掉出来,下意识的喊出声,“薛梅?”
人间就是这么小,走到哪处都有熟人啊!这怪人竟然认识平江侯府的大小姐,还是很亲密的那种。三年过去,薛梅亭亭玉立,更加有女人味。只是,此时的薛梅,自然是不认识他这张脸的。
两人完全沉浸在吵架的气氛中。
“我不能跟你走!”薛梅的表情很痛苦,“我与你不同,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我有哥哥,有娘亲,我不能任自己性情,惹父亲与世子不高兴,牵连娘亲与大哥。”
“我杀了他们,你就不再有顾忌!”那人坐在石头上,背对着薛梅,“我为你放下复仇的执念,可以重新拾起来!”
薛梅上前一步,抱住那人的后肩,说,“不,不行,你要动平江侯府,我立刻去死。再说,那些陈年旧事,上一辈的恩怨,你明明查过,嫁给二叔,悬梁自尽,完全是你姐姐自愿的!换二房孩子的事,也的的确确是她所为,多少人能作证,即使说不出道理,你也不该连累无辜的人!”
“薛梅,你若不爱我,我不会勉强你!但是你爱的人是我,你等我这么多年,拖着不嫁人,还帮我查清当年的真相,这次却违逆心意,嫁给你根本不喜欢的人,你甚至没有见过这盐立城主,凭什么!我不甘心!你必须跟我走!”
怪人反身把薛梅搂入怀里,薛梅苦笑着,双手慢慢扶上他的面具,“季明,对不起,此生我没得选择。年前,二房与四房都分家出去,侯府只剩大房一脉。父亲中风,家事都是世子做主。哥哥冲撞世子,处处被世子挑错,这般情形,只有我嫁出去,做了这个交易的牵线棋子,世子才允我大哥分家,到时候把母亲接出侯府,不再受气。”
那人似乎妥协,“你与你大哥,为他平江侯府付出的那么多,处处为侯府着想,他平江世子,为何处处与你们为难?雍都皇帝,已经开始着手收回四侯府权,唯独对平江侯府不管不问,他倒是好,不知收敛低调,还不听你们的劝,先公然去帮冯家,后卖姐姐。梅梅,若不是你拦着,我早就想给他教训。”
“世子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薛梅任他抱着,语气间是深深的失望。
什么跟什么啊!薛慕极被两人直接无视,坐在旁边听闲话。
他认识这怪人这么多天,才发现这人这么能说。而且,与他换了灵魂的那位世子,正带着平江侯府,直奔作死与灭亡。
虽然平江侯府跟现在的他,没什么关系……但他心里还是非常难受,他曾亲口答应哥哥,平江侯府是哥哥的家,永远的后盾,而不是他哥哥的负累。
到现在,他的能力渺小,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能帮薛梅这一次。先不说这位神秘兮兮的武功高强的怪人,不宜为敌。单单薛家大哥与薛梅,两人都有经营生意的手腕与能力,他从前对他们也挺好的,分家出去,自立门户,也能给平江侯府留一条后路。
或许二房与四房,都是这么想的,才把家分了出去。
“咳咳……”薛慕极很努力的表现自己的存在感,“咳咳咳……”
然后一把带着剑鞘的剑伸过来,“闭嘴!”
“你们想在一起,其实不难,我有办法!”薛慕极优雅的吃着果子。
“快说!”“你是谁?”两人同时问。
薛慕极想想,找了个假名字,“你就叫我小五吧。我得季大侠救命,左右没地方去,就帮你们一回。”
“你要怎么帮?”
“薛小姐,你与那世子谈好条件,你出嫁之前,你母亲与兄长离开侯府。之后,迎亲的时候,我来假扮薛小姐。我们身形很像,加上嫁衣宽大,头盖又盖着脸,很容易混淆视听。”
三人盘腿,在树下讨论到晚上,薛梅最后说,“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季明也摇头,“要去,也是我去!”
“季大侠,你救了我,我就当还你个人情。”薛慕极解释,“还有,平江侯府发现新娘换了人,一定会追,你必须速速带薛小姐与他的母兄,离开平江管辖的地界。路上有个万一,你武功好,也能有照应。我代上马车,从平江到盐立城,几天正好用来争取时间。”
“那你怎么逃跑?万一跑不了,盐立衙与平江侯府,都不会放过你。”
“山人自有妙计。”薛慕极其实也很忐忑,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想要回平江侯府看看。
所以薛慕极就跟着薛梅回了平江侯府,又穿着嫁衣上了迎薛家大小姐过门的马车。薛梅还是让大哥跟着送嫁到盐立城门口,以防中途发现破绽,之后直接与她与季明汇合。
很顺利!唯有城门口突然冒出来那个人,不在薛慕极的预计范围内。
好在成功逃走!
他坐在破庙门口,缓一口气,之后,他得想办法弄点银子做盘缠,北上雍都,路程漫漫,没有马没有车,得走个大半年。
他该与哥哥怎么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万一他哥哥不相信他怎么办?嫌弃他变丑了不再喜欢他怎么办?
薛慕极正想着,忽然听见汪汪汪的狗叫!
狗……狗……狗!!!
薛慕极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狗的叫声越来越大,离着他越来越近,而且叫声此起彼伏,不是一只,而是许多只狗!
他逃跑拐到没人的巷子里,狗叫声忽然冒出来,他两条腿不是自己的,软软的跟棉花似的,连跑都没有力气!
汪汪汪!汪汪汪!
他扶着墙才勉强没摔倒,胸肺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前模糊,恍恍惚惚见有几条狗的脑袋从巷子拐角冒出来,闭上眼,脑子里竟然想起二房薛怀瑾被他算计的被狗咬到的凄惨模样。
报应吗?
薛慕极感受到狗在朝他接近,摇晃着身体,扶着墙的手再也没有力气。他□□就要跌到地面,却感到身体,撞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狗叫声渐渐变小消失,薛慕极微微睁眼,五只狗在他的脚边,伸着舌头,舔着他的鞋子,摇着尾巴,憨态可掬,露出求爱抚的小眼神。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薛慕极连手带脚跳到旁边人身上,哆哆嗦嗦的说,“狗……狗……狗……”
那人企图把薛慕极从身上拔下来,捉到他手腕的时候,看到那手腕上的红痕。
是长期带着手链脚链,在腕子上的印痕。
“是你?”
刚刚他进城时候,劫持的新嫁娘子,手腕上也有同样子的痕迹。
他探上马车里的人的脉搏时候,就知道薛梅是个男子假扮的。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他此行是领了密旨的,连着死了三个衙官,还什么都没查出来,他不能过早暴露身份。
再说……如今的他,根本没有资格管平江侯府的事吧。
薛慕极的身体暖暖的,他的神智逐渐回来,这人说话好像他哥哥。不对?这人分明就是……
他猛的转头,熟悉的剑,做纹盘绕,熟悉的影子,如风偏偏,还有,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