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有责(2)
心头一动,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乖儿子,别哭别哭,疼了是不是?妙音,还不快找徐大夫,那麻药药效过了,再多要一点儿来,孩子疼的厉害呢。”薛侯夫人掏出手帕给薛慕极擦眼泪。
跟在后面进门的薛德忠薛侯爷,此时也站到床边,小声嘟囔,“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薛慕极抽抽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何止是十二岁,他加上被封在剑匣里的年龄有四十八岁了!
薛夫人哼一声,假做生气,满眸娇俏,转头戳了下丈夫的肩膀,说,“什么这么大了,极儿才十二,还是个孩子。想你十二岁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那次,就是折了左脚,你还连着哭了三天呢。”
“好夫人,我不是以为,脚踝摔断了接不上了吗?想到以后要一瘸一拐的走路,你也定然不愿意嫁个瘸子,我就特别伤心,忍不住就……谁让你跟师傅合起火来吓唬我!”薛侯爷憨憨的笑道。
薛夫人没搭理,捧着薛慕极的额头靠过来,薛慕极不愿意,扭着转到一边,赶忙说,“父亲,母亲,孩儿没事,孩儿让你们担心了。”
“你看看,我们家极儿长大了,知道让爹娘宽心了。”薛夫人不掩笑意,薛侯把站着,把夫人搂过来,又摸摸孩子的头发,笑的爽朗,“好好好,长大了好!”
薛慕极的心里暖洋洋的。暖着暖着,独自就咕咕叫了声。
薛夫人听了更乐,忙叫妙语妙音,“小厨房炖了东湖莲子银耳羹,快去端来给世子尝尝。”
“也给我来一碗,”薛侯爷忙跟上一句,“哈,我跟儿子沾占光,算算,我有多少年没喝过你亲手炖的东湖莲子羹了?”
“去去,只端一碗。”薛夫人眉眼一耸,“我放了冰糖跟蜂蜜,徐大夫的嘱咐,你忘记了吗?不——能——吃——甜!”
“夫人你煮碗没放糖的呗!”
“改天,给你单独煮,苦死你。”
银耳羹很快就来,薛夫人还要喂,薛慕极赶忙把碗抢过来自己喝。包裹着枣子的银耳,白里透红,糯米丝滑,入口即化,不愧是冯家所在的山南名吃。
薛夫人姓冯名欣,是大靖四大侯府的另一家,敬宁侯冯家的嫡长女。山南土平江封地挨着近,冯家不少生意要走平江水路,薛家的商船也经常要转陆路运通山南商道,两家交情有千年之久。
冯家的女儿与薛家的儿子,经常随着老一辈侯爷们走动。冯欣与薛德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都是长房嫡子,门当户对,还两情相悦,到了年纪,自然水到渠成地成了婚。
两人成婚近三十年,依旧恩爱有加,时常如情窦初开似的打情骂俏,也经常像现在似的互相揭短,从没真正红过脸,唯数不多的几次小吵,还是因为薛侯爷纳妾的事儿。
这些,还是薛慕极从老太君那儿听到的。
薛侯爷对冯欣一心一意,从没有过纳妾的想法。老侯爷与太君却不同,三妻四妾在侯府高门最为正常,母家再大的势力也要遵从世道的规矩,再说娶了王爷家的公主还有几房姨娘呢,更别说是区区侯府。他们找薛德忠说过好几次,儿子果断回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老两口一合计,把脑子动在冯欣身上,单独白大儿媳妇叫到房中劝说。但冯欣随着冯家父兄见过大世面,开始并不同意,说侯爷喜欢的,她不反对娶回来,但不喜欢的,难道我夫人还要逼着自家丈夫娶小妾不成?
可八年后,也是冯欣,用刀尖抵着自己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喊着,“你不娶妾,我就去死!我对不起你在先,你娶妾,没有对不起我!”
对面的薛侯爷无奈,他理解夫人有多痛苦才会说出这种话,冯欣没有孩子,整整八年,两人几乎试遍所有的方法,依旧没有一个孩子。没有世子,平江侯难道后继无人?还是说要把二房三房四房的孩子认过来当嫡子?
多少数落与冷眼,人人都把平江侯府当成个笑话。他装听不见,看不见,而冯欣扛了八年,终于扛不住,认了命。
平江侯收起夫人手里的刀,思及大夫说重病的老侯爷可能活不过年底,心下一横,就把三房小妾给抬进家门。那时候,他连姑娘们的明都叫不出,更别提老太君是从哪门那户选的。
平江侯如批阅公务一般,与几个姨娘轮番试了一遍。事实证明,生不出孩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就一次,三个姨娘都怀孕了。他接连知道三个好消息,却不敢与冯欣说。这等同于把巴掌直接扇在冯欣脸上。还是冯欣主动提起来,说老侯爷知道薛家有了后,开心极了,饭也多吃了两口。
方寸侯府,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孩子生出来,还是三个儿子,白白胖胖,可爱非常,后继有人,老侯爷在三个孙子满月酒那天,含笑离世。
冯欣也喜欢孩子,把孩子都抱过来养在身边,姨娘们巴不得,夫人八年没有孩子,应该注定这辈子没什么指望,自家儿子要是得夫人欢喜,岂不是飞上枝头,世袭爵位?为了儿子的前程,牺牲一下母子亲情也没什么。
薛侯看着一家人相处和睦,孩子们慢慢长大,与二房鸡飞狗跳形成鲜明的对比,深感欣慰。
他爱冯欣,冯欣的委屈,也如扎在他心里的刀子,他愈加的对夫人好,姨娘的房间,从来都是夫人赶他他才去。
谁都没想到,十二年前,冯欣能有身孕,而且是个男孩,平江侯第八个孩子,第五个儿子,也就是大房里最小的孩儿,薛慕极。
难怪薛慕极刚下生就被请封世子,自小更是被侯爷夫人宠上了天。好在宠爱归宠爱,却不是捧杀,没长成前世他那种破罐子破摔的“纨绔”。
所有侯府世子应学的功课,礼乐射御书数,侯爷都给请了优秀的师傅,一样也拉不下。
薛慕极把莲子羹喝完,实在太好喝,又盛了两碗。薛侯与夫人在他耳边,嘱托他许许多多话,大都被他左耳进来右耳朵出去了,唯有一句,他听的清清楚楚,“那恶狗,已经给处置了,我也与几房人说好,侯府祖宅的地界,再发现谁带狗进来,我就要他,跟那咬你的狗变得一样。”
薛慕极心里想,过会儿要把扶风扶云召进来,说说以后把狗加为首要的防护对象才行。
他从记忆里发现,除了生辰在一天,谢漫星与薛慕极还有两个最最相似之处,还都是害怕的东西,一个是怕狗,另一个是怕水。看来重生的身体不是随便挑的,那薛慕极原来的灵魂去哪儿?他也不是很清楚。
等到侯爷夫妇离开,薛慕极忙拉着妙音问,“我究竟是怎么被狗咬的?我当时吓得要命,没看见怎么回事儿,刚刚又一直晕着,怎么都不跟我知会一声,就把狗处置了呢?”
妙音拨开个橘子,给世子解腻,说起来,世子喜欢吃枣子银耳,却最不喜欢吃莲子,偏偏夫人喜欢炖在一起,世子每次喝莲子羹都把莲子剩下,今天,竟然一个不剩全吃了。难道被狗吓得口味也转了?
还有更奇怪的事儿,世子醒来,竟然没抱着夫人哭,也没说出无数种方法杀狗报仇雪恨,以前世子被狗吓到,那是不哭三天决不罢休的。
妙语给世子递上手帕擦手,“是二房那扫把星牵的狗,那狗忽然从林子里钻出来,追着世子就咬。”
“扫把星?”薛慕极神色一闪。
“虽然他不承认,但夫人拿他去惩戒堂,还把老爷叫了去,他还不是乖乖承认了!”
“我刚刚去端莲子羹,看着二房老爷脸黑的,跟焦炭似的,估计是刚刚挨完老夫人的训。都闹到老夫人那儿去了。惩戒堂的下人,跟着把那扫把星拖去二房小杂间了,我看那惨相,恐怕少不了三十板子。”
“妙语,你这还可怜他?他胆大包天,就因为世子抢了他本书,就故意牵来只狗,还不栓绳子,追着世子咬啊?活该!”
“我哪有可怜他!”
“我看你是被他那皮相给迷惑了吧!生的好看,也勉强算二房的小主子,只可惜,是个扫把星,你不想倒霉,就离他远点。”
“这扫把星,是二房四公子吗?”薛慕极弱弱的问。
“主子们明面上都这么喊,府上下人背地里也这么叫。公子,您不记得了?这外号你起的啊!”
两个小丫头还在争吵。
薛慕极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3章 扫把星与金大腿
“妙音,妙语,你们俩先别吵。”
小丫鬟立刻噤声,自家世子这么严肃的脸色,两人几乎没见过。
“扶风,扶云,”薛慕极命令。
窗子忽闪,两人已经半跪在薛慕极面前。
“起来说话,”薛慕极说,“你们四个,一直跟着我,把我今早被狗咬的全过程,仔仔细细讲给我听。我还想知道,我被狗咬的时候,在场的都有谁,都在做什么。”
没有人说话,几人仔细回想,当时场面混乱,几人更是惊慌失措,哪里注意到周围情况啊!
薛慕极等了许久,看几人迷茫的大眼,轻咳几声,说,“我问,你们来回答我如何?”
几人点头如捣蒜。
“我是在哪里被咬伤的?”
妙音当时离着薛慕极最近,也被狗给带的摔倒,她明确形容出地点方位,说,“二房院中央的春燕亭,旁边就是红木林出口的小门,狗就是从林子里钻出来的。”
薛慕极追问,“那我为何要大清早去二房的院子?”
妙语说,“公子您忘记了吗?前些日子,二房三公子弄了只五色鹦鹉,又会说话又会嗑瓜子,您觉得有趣,就跟三公子约好,每天上学前,拿瓜子去逗它学说话,这几天,您天天起早,去二房院子啊!”
薛慕极想了想,的确,他之前一共去了三天。
薛慕极看看站如松柏的两暗卫,“你们两个,我被狗咬,怎么不救我!”
扶风低着头,扶云忽然又跪下了,“世子罚就罚属下,与哥哥无关。”
“不,暗卫失责,要罚一起罚。”扶风刚要跪,薛慕极长臂伸出挡住,“别跪来跪去,究竟什么事儿?”
扶云说,“我们兄弟本在暗处跟随世子,但今晨,哥哥他忽然肚子疼,属下没有上报,让哥哥回去休息,就独自跟随世子去二房。”
“难道有一群狗?”薛慕极觉得,他们暗卫连刺客都能对付,一条狗应该绰绰有余吧。
“不,只有一条,属下,属下途径树林,看见二房大公子在作画,我爬上树,远远看一会儿,就,就走神了……听着世子叫喊,我才赶过去。结果……结果……”
薛慕极点头,他几乎能把握住所有线索了,现下缺少的是证据,对于自己被狗咬的一事,自己是被人当刀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