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曹闻想起家里那个不会说话但很温柔贤惠的人,明睿的目光忽然就闪了一下。
他有点尴尬道:“成了吧。”
猎户诧异的看了曹闻一眼,瞧人若有所思的样子,答复得也有些模棱两可,估摸是对婚事不太满意。
不过他并不喜欢过问别人的家事,就事论事道: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成亲了就不多合适做猎户,干这行落家的日子可不多。”
“你年纪不大,想来也是才成亲不久,舍得下媳妇儿?”
曹闻吐了口浊气,也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
他还想给躲着呢。
但猎户说的也不错,干这个大多数时间住在山里,他和许多盐还是新婚,总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家里料理那些田地,应付地主大户自己躲到山里吧。
想逃避是人的本性,可担起责任却是一个男人应当做的。
“这事儿我还得好好考虑考虑。”
“家里是佃户,依附着地主过日子,东家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主儿,眼下我……”
曹闻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成亲了,想再谋点出路。”
他把今日前去镇上寻工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二,道:“大哥可晓得甚么营生路子?”
“佃户确实不易,镇上乃至府城用工几乎都不会招揽佃户人家,即便是要,工钱也折半低廉许多。低于寻常工人也就罢了,只怕是遇上黑心的商户还扣着不结工钱。”
昔时猎户在村里也常见这些事儿,佃户拿不到工钱告官,商户早在衙门做了打点,佃户败了官司不说,还叫原本的东家晓得了在外寻工的事情,竟也不愿在租地给这人家。
他了然了曹闻的难处,也诚心道:“山里也有些出路,除却猎捕,也能采寻些山货,自用拿去集市卖都行。倒是不必如猎户一般一直守在山林中。”
“不过好的山货也不好找,深山野林自不必说,多是悬崖峭壁,也是豁命谋生计。”
“山货?都是些什么?”
“像是什么枸杞,草药,山林野菜野果,不同时节生不同的。虽能有些进项,但也苦。”
曹闻了然道:“这有什么,在地主底下何曾又不是如此谋生。”
猎户点头:“好说,我出门设陷阱猎捕要走不少地方,若是有见可寻的山货,支应你一声,你自行前去取。”
曹闻心里愉悦,举起手里的碗:“以水代酒,谢了!”
猎户也笑了笑,端起碗和曹闻碰了一下:“别急着谢我,我只同你说哪里有山货,多是险要之地,凡事还得看你自己。”
曹闻笑道: “这比采好送我强的多。”
午后,林子里少见光,天气凉爽。
没到最热的三伏天,山里头都不必午睡。
既然是定了主意有事情干,曹闻也没歇息,下午就去寻山货了。
一则是都上山来了,不能白浪费一趟;二来停着晚饭就又没什么着落。
吃饱了有力气干,猎户借给了他一个背篓,里面装着一捆长麻绳,方便下崖爬树。
另外还有一把长镰刀,用来防身和开路。
猎户给他指了东边的方向,那头有个小顶山,生的有些野樱桃树。
前段时间樱桃成熟的时候有很多山禽过去吃樱桃,他在那头设陷阱还收获不小。
只是他去的次数多了,山禽放聪明都不敢朝那头走了。
现在月份迟,市面上的樱桃差不多都罢了市,深山里头气温低,时节比山底下晚一些,运气好的话还能摘点晚季樱桃。
拿去镇子上叫卖许比正当市的时候好卖一二。
好多东西就是一早一晚值钱,满市都是的时候反倒是叫不起价来了。
两人出了门就各走一方,曹闻手里有了刀心里也更踏实了些。
从到小腿肚子的山草丛里穿过,他一边走一边挥着手里的镰刀,生生给开了一条小路出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找到猎户所说的地方。
这片儿比旁处高一些,更向阳一点,走过来都能看到午后的太阳了。
曹闻来不及抓一把被蚊虫叮咬的发痒的小腿,先仰着脖子去看猎户嘴里的野樱桃树。
杂乱的树木中,确有几颗枝干舒展的很开的樱桃树。
都端午了,樱桃确实差不多罢市,地上一层成熟后落下的樱桃,而今都腐烂成泥了,密密麻麻的都是些裸露的果核儿。
倒是证明这头的樱桃树今年确实结了不少果子。
但树上可见的果子已经很少了,零零星星的藏在叶子下。
曹闻盘算着若是仔细着摘,怎么也还能有几斤。
他连忙放下背篓,把镰刀结实别在腰带子上,从背篓里取了一张跟荷叶有些像的山芋叶子便上了树。
野樱桃个头很小,约莫只有小指头尖那么一点,口感微酸涩,摘上十多颗才一小捧。
曹闻的工具又不多,芋叶装个半满他又从树上下来放进铺垫好了芭蕉叶的背篓里,又再次爬到树上去,如此周而复始的摘着樱桃。
上蹿下跳间,倒是有些像只矫健的猴子。
山林静谧,鸟兽啄食,时间倒是也过得快.......
许多盐从祭祀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云霞漫天。
他拖着酸痛疲乏的身体一步步往家里走,身体虚弱的有点冒冷汗。
今儿搬拿东西最累了的活儿都往他身上安排也就罢了,中午佃户有的一顿祭祀饭也被活儿拖着没能吃上。
他怎么会不晓得是因为曹闻得罪了东家,晓得他现在是曹家人,这是特意让他坐冷板凳吃排头。
许多盐虽然不至于往心里去,像他们这样的人,哪里又给主家置气的份儿,没有挨打已经是好运气了。
只不过受此对待,他也不是石头做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郁。
好在是今儿的祭祀总算是过去了。
他加快着些步子。
到家时,篱笆门从外面扣着,那人伤着竟是还出门了。
第7章
许多盐打开门,往着家里田地的方向张望了两眼,却是并没有瞧见人影。
他倒是没担心,毕竟人长了两条腿,且都是已经成亲的人了,又不是小娃子,难道天黑还不知自己回家不成。
当然不回来最好。
想到此处,许多盐预备把饭做上,待会儿人要回来就一道吃饭。
他先去了灶下,抓起一把有点扎人的干杉树叶点燃了塞进灶膛里,升起火后才往锅里添水。
米缸在碗柜下头,被一张旧麻布给盖的很严实。
他蹲下身去搬出来,打开盖子,缸里黑黢黢一片。
许多盐叹了口气,缸里的米已经见底了,匀着至多再吃个两三顿。
来到曹家这些日子,虽然曹闻没有在家里,但是他却从不曾大肆食用家里的粮食。
一天里他只吃一顿稀粥,虽然反感来到这个家里,但却不曾胡乱损坏这里的东西,他穷惯了,知道一米一线的不易。
可米本就不多,再节省着吃也有吃干净的一天。
这接下来的日子,也不晓得该怎么过。
他抓了一小把米到瓢里,简单的洗净下了锅,忧心忡忡的去灶下烧火。
锅里飘出米的清香时,外头的天也已经暗下来了。
天色未曾暗尽,家里舍不得点烛火。
许多盐在灶下静静的坐着,火光映照在因为疲倦而犯困的脸上。
他一会儿想着锅里的米,一会儿想着明日要做的农活儿,还想着怎么防备那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人,但想的最多的还是他身体孱弱常有病痛伴随左右,如今独自在家中的娘......
来了曹家以后,他一直想寻着时间去看看他娘,前段日子曹闻不在家的时候,他做完活儿夜里赶着来回去看了她娘两回。
这朝曹闻回来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合适的机会常去看她。
夜色之中的小院儿安静的能听见灶里火熊熊燃烧的声音,瘦弱的背影在土墙上轻轻摇晃,孤寂的好像一盏在风里摇曳的灯,风一来随时能吹灭一般。
许多盐忽然身体颤抖了一下,恍然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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