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笑什么?”伯爵奇怪地看着吕西安,脸上那始终不变的表情终于新加上了一点困惑。
“您为什么总是这样严肃呀,我们又不是在会议室里。”吕西安挽住伯爵的胳膊,“放松的时候您应当开心一点。”
他脑子里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念头,“您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您为什么这么想?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也是,”吕西安点点头,“您也不是在我一个人面前这样,所以您即使生气,也是在生所有人的气。”他伸手去折断一根枯死的树枝,“那就不是我的错啦。”
他们此时想必已经走到了树林中央,四周的景色完全一致,到处都是白桦树,灌木和白杨,吕西安实在分不清该朝哪个方向走才好。林子里寂静无声,似乎所有的鸟和兔子都收到了警报,躲在自己的藏身处不动了,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脚下传来的沙沙脚步声。
“谢谢您。”德·拉罗舍尔伯爵突然开口说道,吕西安有些摸不着头脑,“您要谢我什么?”
“那个邀请沙皇来参加明年的巴黎世博会的建议……您说您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巴黎伯爵提出来的,”德·拉罗舍尔伯爵温厚地笑了笑,“我很感激。”
“这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吕西安有些难为情,他谋划这件事的时候,的确是想让德·拉罗舍尔伯爵欠他一个人情,可伯爵这副样子,反倒让他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了,“我只是……想要帮朋友一个忙而已。”
“我很荣幸能成为您的朋友。”德·拉罗舍尔伯爵郑重其事地说道。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脸更红了,他刻意地扬起脑袋,“雪已经这么大了吗……我想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吕西安说这句话是为了转移话题,但这也不是他信口开河,雪的确越来越大了,北风也越来越猛,风肆意揉搓着高处的树枝,发出一阵阵尖利的啸声。
吕西安和伯爵转过头,沿着来时的路朝回走,然而他们的脚印已经被新的雪花所掩盖了。两个人在树林里转了十分钟,可周围的树木和灌木却变得越来越密,这时候,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彻底迷路了。
第112章 谷仓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吕西安咬了咬嘴唇,如果此刻有镜子的话,他就会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被寒风冻的发青了。
“我想我们还是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为好,”德·拉罗舍尔伯爵擦了擦睫毛上沾上的雪,“我觉得我们之前一直在绕圈子。”
“您说的对,可是要朝着哪边走呢?”吕西安有些犯难,“我不记得我们刚才是从哪边过来的了。”
德·拉罗舍尔伯爵随便地指了一个方向,“就这边吧,这树林倒也算不上太大,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我觉得我们都能在天黑前走出去。”
“我希望其他人没出什么事情。”吕西安有些担心,阿列克谢和阿尔方斯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
“那两个家伙我倒不怎么担心,”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语气很平淡,“罗斯托夫伯爵毕竟是这里的主人,他比我们更清楚这里的地形……那个侍从武官和他的女伴可就不好说了,希望他们没有跑得太远。”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伯爵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雪越下越大了,我们必须要在天黑以前从这森林里走出去。”
他们朝着德·拉罗舍尔伯爵所指向的那个方向走去,温度不断下降,每一次迈步都要将脚从深及小腿的雪地当中拔出来。吕西安感到雪从他的靴子口灌进去,在靴子里融化,浸透他的袜子,每一次抬脚都比之前更加困难。在此之前,他只是从文字上了解过俄罗斯的冬天,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冬天的威力,与此相比,法国的冬天简直可以说是温和至极了。
一阵寒风吹来,吕西安的帽子从头上被吹了起来,随着风在空中打着旋,落到地上之后又一路翻滚了几圈,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吕西安想要去追,但他的腿却跌跌撞撞的,似乎不愿意听他的使唤,他差点在雪地上摔倒,德·拉罗舍尔伯爵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别去管它了,“伯爵指了指灰色的天空,天空的颜色逐渐黯淡了下去,他掏出吕西安之前送给他的怀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吕西安明白他的意思,在这样高纬度的地区,下午三点多太阳就要落山,换而言之,他们只剩下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了。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们不会被冻死在这里吧?吕西安曾经试想过自己人生结束的方式,可是在狩猎的时候死在暴风雪里……这就好像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红胡子”腓特烈一世,在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淹死在河里一样,登载在报纸上都会让人感到啼笑皆非。
德·拉罗舍尔伯爵从刚才起一直在注意着吕西安的反应,想必是注意到了吕西安的面色改变,他紧紧握住吕西安的胳膊,“别胡思乱想,我们会走出去的。”
吕西安想挤出一个微笑,但他的嘴唇发抖的厉害,他感到自己的整张脸都被冻僵了,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不听使唤。
他们接着朝前走,吕西安感到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他的胳膊,他几乎是完全被伯爵拖着在朝前挪动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面前的树木变得稀疏起来,树干比起森林中央的那些树也低矮了许多,这是一个极好的信号,说明他们已经走到树林的边缘了。
终于,树林的延伸停止了,广阔的平地展现在了吕西安的面前。
“终于出来了。”吕西安如释重负,他甩开伯爵的手,兴奋地往前快走了几步,突然间,他感到自己开始往下沉,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掉进了齐胸深的泥水里。
“哎哟!”他嫌弃地看着那漂浮着褐色粘沫的泥水,原来阻挡住树林延伸的竟然是一片泥沼,冬天泥沼的表面结上了冰,又覆盖了积雪,看起来和普通的田地一样坚实,可实际上却是完全不可能支撑起一个人的重量的。
德·拉罗舍尔伯爵小心翼翼地用脚试探了一下地面的坚实程度,他走到泥潭边缘,朝吕西安伸出手去,“您急着跑什么呀?”
吕西安有些难为情,他一只手抓着德·拉罗舍尔伯爵,另一只手撑着泥潭的边缘,像拔萝卜似的把自己拉了出来,他看起来十分狼狈,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脸上都有几点泥点子,衣服上甚至还挂着几根苇秆和杂草。
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脱下长筒靴,将里面的泥水倒出来,一阵凉风吹来,那湿漉漉的衣服粘在他的身上,让吕西安感到自己掉进去的并不是泥潭,而是个封冻的冰窟。
“真是倒霉透顶。”他恼火地把靴子在地上砸了一下。
德·拉罗舍尔伯爵将吕西安的厚外套脱下来,那外套吸饱了水,重的像铅块似的,他将外套扔到脚边,随即脱下他自己的大衣,套在吕西安身上,“我们沿着树林的边缘走吧。”
天光越来越暗,吕西安感到自己脖子以下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怀疑罩在自己身上那些湿漉漉的衣服恐怕快要结冰了。至于德·拉罗舍尔伯爵的状态也不怎么样,他将羊毛大衣给了吕西安,于是身上套着的就只剩下一件短款的呢绒外套,他并没有说什么,但吕西安看到伯爵的嘴唇也变得发青,他毫无疑问也不好过。
“前面有个谷仓。”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声音隐约从风中传来,风扯着两个人结了冰的衣服,像旗帜一般呼啦啦地响着。
他们此时终于从沼泽地里走了出来,来到了一片已经收割过的草场上,在草场的边缘有一座简陋的木屋,想来是用于储存草料的仓房。
“恐怕这里没人。”吕西安看向仓房的上方,那里并没有烟的痕迹。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暴风雪结束。”德·拉罗舍尔伯爵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景色,“从这里走到大路上不知道要多久,即便到了大路上这时候恐怕也没有车……我们距离宅子可能有十公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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