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完会回到办公室之后不久,夏尔就出现在了房间里,手里拿着一份卷着的报纸。
“我觉得我似乎找到了让教会低头的办法。”前记者脸上带着古怪的微笑,他走到办公桌前,把报纸递给吕西安,“看一下第三版的文章。”
吕西安接过报纸,将它展开,看了看头版的报纸名称。
“《罗德兹观察家报》?我没听说过这份报纸。”
“这是阿韦龙省发行量最高的报纸,在当地的地位等同于您在布卢瓦的那份《布卢瓦信使报》。”夏尔耸了耸肩膀,“但是在巴黎没有多少人听说过这份报纸。”
吕西安把报纸翻到第三版,在第三版的最上方,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夏尔专门找来让他看的这篇文章:
【《罗德兹观察家报》 1889年4月25日 第三版——教会学校深陷性侵丑闻
昨日,三名学生的家长公开指控其子女在本城的多明我会圣沙维豪教会学校就读期间,曾经遭到了学校教职员工的“侵犯和骚扰”,同时呼吁政府部门对这所久负盛名的教会学校内部常年存在的此类“令人厌恶的无耻行为”进行彻底的调查。
圣沙维豪教会学校由本城的多明我会修道院主办,创办于1758年,在本省享有盛誉。最初该学校是作为一所六年制男子中学创办的,自1817年起,该学校成为了一所包括中学和小学在内的十二年制男子学校。1854年,该校建立了女子学部,为适龄的未成年女性提供“符合《圣经》教义的淑女教育”。该学校被认为是本省最好的学校之一,因此得以从儒勒·费里担任总理期间关闭教会学校的浪潮当中幸存。也正因为此,这样严重的指控一经提出,就立即在社会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本次由家长代为提出指控的三名学生包括两名男生(分别就读五年级和七年级)以及一名女生(就读六年级),根据家长提供的情况,在过去两年间,他们的子女遭到了一名在该学校任职的神父的“不恰当触碰”,同时还伴随有言语上的骚扰和“令人厌恶的身体暴露”。
被指控对学生做出不当行为的,是在该校担任神学课教师的安德烈·罗贝尔神父,现年四十九岁,是本城人,二十四年前自神学院毕业,六年前进入圣沙维豪学校,担任神学课教师,负责五到八年级的神学课程(神学课是圣沙维豪教会学校所有学生的必修课)。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本报得到的信息,在来到圣沙维豪教会学校任职之前,罗贝尔神父曾经在尼姆的一所教会中学担任过神学教师——六年前,这所教会学校也爆出过类似的丑闻,这起丑闻最后以罗贝尔神父的辞职而告终,而受害者并未向法院发起控告。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表示,教会在这桩丑闻的处理过程中对当地政府施加了影响,同时还付给受害者一笔不菲的赔偿才了结此事。
“根据我们所知道的情况,我们的孩子所受到的侵害并非孤例。”受害的五年级男生的父亲向本报表示,“多年以来,此类事情在圣沙维豪学校内部已经发生过许多次,而学校和本地教会的管理层对此一清二楚!他们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维护学生的权益,反倒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将事情压下去——比起学生受到的心灵创伤,他们更在乎自己的所谓‘名誉’!为了压下丑闻,他们宁可包庇那些穿着法袍的魔鬼!那些满口福音的‘正派’神父和修女无疑是犯罪行为的帮凶!”
截至本报发稿时,本地主教,多明我会修道院和圣沙维豪学校均未对此事做出评论。对于教会的冷淡态度,家长们表示出巨大的愤怒,他们得到了本地许多有名望人士的支持,已经向本地检察官递交了诉状,同时他们还计划向内阁负责教育事务的部长吕西安·巴罗瓦递送请愿书——】
吕西安运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的脸上不至于露出狂喜的表情——因为这样的事情感到激动,若是传到外面去可就太不妥当了。
他用力咳嗽了两声,“多恶心啊,真是太令人震惊了……那些可怜的孩子必然遭到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他们恐怕一辈子都没办法忘却这样的事情。”
“是啊,”夏尔附和道,“真是令人发指的兽行——若是要我说,就应当在公众场合把那个神父的作案工具切下来。”
“还有那些家长们,他们现在一定很痛苦。”吕西安将手捏成拳头,轻轻敲了敲桌子,“我觉得我应当发一份声明支持他们,再强调一下政府一定会彻查此事,绝不让作恶者逍遥法外——诸如此类的。”
“这当然很好,但是您为什么不亲自去一下那里呢?”夏尔提醒道,“您作为部长,亲自去当地和那些家长们亲切交谈,安慰那些被吓坏了的孩子——这样的照片登在报纸上总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好极了!”吕西安脸上绽放出胜利的微笑,“报纸上会说——‘我们有了一位比起夸夸其谈更注重做实事的部长’!”
“您会显得像是一位亲民的实干家。”夏尔总结道,“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成为我们对教会施压的关键筹码。”
“这正是我要说的。”吕西安冷笑一声,“我们要把这件事情闹大,让全国人都关注这场大戏。在这个故事里,教会是反派,而我则是拯救孩子们的大英雄——我们要让教会声名扫地!”
“到那时,他们就不得不向英雄屈膝求饶了。”
“您安排一下,我们明早举办一个记者会。”吕西安做出了安排,“后天我们就出发——别忘了叫上记者们一起,我们包一趟专列。”
“我会做出妥善安排的。”夏尔保证道,“我在新闻界还是有不少朋友的。”
吕西安心情很好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等到晚上吃晚餐时,他的嘴角还不由自主地向上翘着,这引起了阿尔方斯的注意。
“您看上去很高兴?”银行家切着盘子里的肉,随意地问道。
自从那场决斗以来,吕西安和阿尔方斯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古怪了,就好像有人在他们之间砌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似的。这样的局面主要是由于吕西安的缘故,这些天里,他对阿尔方斯的恐惧感如同春天潮湿处的霉菌一样迅速滋生着。激情的迷雾消散后,理智重新主导了吕西安的行事,而当他回想起自己与阿尔方斯之前相处的细节时,不由得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就像是一只不知死活的狐狸,竟然去撩拨起了狮子的胡须,甚至还骑到了狮子的脖子上。而那只狮子不过是在假寐,只要它睁开眼睛挥动一下爪子,就能够把狐狸开膛破肚。
有了这样的认识,吕西安在平日的相处当中不由自主的就把自己摆在了下位者的位置,在面对阿尔方斯的时候带上了一丝献媚讨好。阿尔方斯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这位金主似乎很享受这种别人为了自己曲意逢迎的感觉,但吕西安十分怀疑,银行家很快就会厌倦这个像其他的马屁精一样的吕西安了。他感到自己如同土耳其后宫当中一位正在失宠的嫔妃,虽然挑战者尚未出现,但却已经失去了君王的新鲜感——这令他恐惧万分,而这种恐惧的感觉又令他对自己的无能产生了一种深切的厌恶之情。
令他更加无法忍受的是那些带着讥讽之意的眼神:他和阿尔方斯的关系早已经不再是秘密,因此每当他们两人一起出现时,总会有旁观者互相挤眉弄眼。当他去议会的时候,那些和他不对付的议员们会故意在休息室里念关于阿尔方斯的新闻——老伊伦伯格已经就任法兰西银行的董事长,伊伦伯格一家已经成为法兰西经济巨轮事实上的掌舵者,这父子两人都是报纸财经版面的常客。
阿尔方斯自然对这种小事情毫不在乎,毕竟他是付钱的那一方,可对于吕西安就没办法这样泰然处之了:当一个称他为“叛徒”的右派议员在他面前不怀好意地朗读一篇关于巴黎某位交际花的桃色新闻时,他差一点就当场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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