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京华道:“此乃臣之本分,殿下不必言谢。”
而后向陆覃看去,后者接收到指令,便领着几个人走进张家的院子里。赵家村氛围很好,邻里关系都不错,村中夜不闭户,叶家人一推门就开了。几个人进去探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叶京华向太子道:
“请殿下进屋暂避。”
太子点了点头,从田埂上下来,朝张家的院子里走去,刚要跨过门槛,他顿了一顿,回头道:
“还请你家的人走一趟,去县城将张家夫妇接回来。”
张叔张婶今日一早就上山南县城赶集去了,故而家里只有太子一人。也幸好他们老两口不在,要不骤然遇见这个场面,还不知会被吓成什么样呢。
叶京华闻言,颔首道:“臣遵旨。”转而便命人发信鸽,先让歇在县城的叶家人将张家夫妇找到,再好好给送回来。
太子点了点头,这才转头走进屋内。
叶京华跟在后头,赵宝珠愣了愣,慢一步也跟了上去,两人也往张家的院子里走去。
在进门之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冰冷的右手,安抚似的捏了捏,赵宝珠一怔,抬起头,便见走在前头的叶京华略微偏过头,冲他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赵宝珠的心忽然就安稳了下来。
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叶京华都会护着他。
他回握了一下叶京华的手,也笑了笑,两人像是有了什么默契,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子中。
张家的屋子修得很朴素,甚至还没有赵父一手搭建的屋子大,张家夫妇命苦,成亲数十年来也没有子嗣。张叔身体不算强壮,家里虽然有祖田,却无法耕种,夫妇俩只能靠在山脚下种一点辣椒为生。还是捡到了’铁牛’之后,他们夫妇的日子才好起来,屋子里有好几处破漏的地方都是有他帮忙才勉强修好的。
此刻,太子坐在屋子中央的木凳上,抬头打量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屋子,神情有些复杂。
他好歹在这里住了四年,骤然找回记忆,心绪没那么容易平复。
叶京华和赵宝珠都没出声打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良久之后,太子才回过神,赶忙朝两人道:“京华,小……宝珠,你们都坐。”
叶京华和赵宝珠这才落座。
赵宝珠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位’太子殿下’,见他神情复杂,眉目间似有感伤之意,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太子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他往日里和铁牛哥关系亲密,知道这个哥哥是最心善的,对张家夫妇十分孝顺,可他骤然成了太子,竟叫赵宝珠心里有些没底。但仔细想想,元治帝是明君,以往东宫太子也是素有贤名,结合他们以往的相处,赵宝珠觉得这位太子应该是个纯善仁厚的人。
在他们面前,太子沉默了一会儿,先是抬头看向了叶京华,问道:
“朝中如何?”
叶京华先是答道:“朝中一切都好。”而后删繁就简地将近四年朝中的大事向太子叙述了一番。
叶京华叙述地非常清晰,可以说是无一遗漏,当说到宸妃晋位贵妃之时,赵宝珠一凛,暗自为叶京华捏了把汗。
要知道最近,朝中叶家风头无两,见元治帝似是有认命的意思,朝中某些心思活络的大臣隐隐有拥立新君的苗头,赵宝珠怕这事说出来,太子会介意。
太子听了,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反倒是听闻叶京华自请出宫,年前才终于下场考了科举之时,还叹息了一声:
“是孤连累你了。”
叶京华忙道:“殿下言重了。”
太子看着他,忽然一笑,道:“孤知道你,你避嫌是假,恐怕躲懒才是真。”
叶京华闻言,也抬起头,冷峻的脸上浮现一点笑意:“殿下这么说,臣不敢驳。”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登时缓和了不少。赵宝珠在旁边看着,察觉两人言语中的熟稔,也松了口气,看来以前邓云跟他说少爷和太子殿下关系很好,倒是没有骗他。
实际上,太子也并不介怀宸妃晋位之事。于私,宸妃是在他母亲——先圣懿孝善皇后薨逝十余年后才进的宫,因而他并不介怀元治帝对宸妃的宠爱,甚至还有些庆幸父皇能在晚年有贴心之人陪伴。于公,他失踪了整整四年,元治帝另寻储君并无不妥,甚至就算元治帝将五弟立为太子他都并不意外,更何况只是给宸妃晋了个位份。
再者,他确实与叶京华交情甚笃。
早在叶京华受命入宫伴读之时,元治帝就是冲着要将叶京华培养为太子的心腹臣子去的。因者皇后早逝,皇后的母家曹家又是个无甚根基的新贵,且皇后的嫡亲大哥曹尚书能力十分一般,元治帝怕儿子往后独力难支,一心想从京中贵戚中给儿子扒拉个能臣,叶京华自然就成了其中最出挑的一个。
让太子与叶京华绑定,不仅于国事有益,也有利各大世家的平衡。元治帝虽怜爱幼子,却也知道五皇子自小太过娇惯,不是挡皇帝的材料,前头的那几个他更是提都不想提,若太子与叶京华能搞好关系,待他百年之后,宸妃与五皇子也算是有了依靠。
而这两人也不出他意料,十分投缘。两人都是京城新一代中的佼佼者,说得到一块儿去,更难得的是在政见上也十分一致,眼看着就是对能合力开辟盛世的明君能臣。
叶京华道:“臣已命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入京城。不过益州偏僻,若等皇令下来耽搁太久,恐生变数,为殿下安全考虑,不如尽快与我们共同返京。”
太子返京无疑是件大事,待消息传出去,不知多少人的眼睛要盯在这上头。益州偏僻,深山巨谷中本就不安全,与其坐等,不如趁着消息还没传开暗中返京更加安全。·
果然,太子听了,也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你说的是,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明日便启程。”
赵宝珠闻言,心中一跳,明日?那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按理来说,收拾人马,将事情准备齐整也需要时日。但叶京华没说什么,只点头道:
“臣遵旨。”
太子见他一口答应,笑了笑,道:“你办事孤是放心的。”然而随后,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疑惑:
“说起来,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他看了眼赵宝珠,狐疑道:“你……是跟小、宝珠一起来的?”
赵宝珠一听,刚放松没多久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起来,猫儿眼也瞪圆了,结巴道:“回、回太子殿下,臣是跟少、叶大人一起来的——”
太子见他说一句话磕巴了好几次,,眉眼间浮现出笑意,道:“别紧张,慢慢说,可别把舌头给咬掉了。”
赵宝珠被他开了玩笑,更加不好意思,脸颊红得几乎能滴出水。见他这幅模样,太子笑得更厉害了,叶京华见状接过了话头,道:
“臣是与赵大人一起来的,此乃事出有因——”
说着,他便将青州的事情说了一遍。赵宝珠因着羞臊,一句话都不敢说,就差把头埋到胸口上了。他听着叶京华回话,发觉他着重说了两人在公务上的往来和青州的贪污之事,倒是没怎么提两人私下有什么交情,登时松了口气。
他可还没准备好让当今的太子殿下知道他与叶京华的关系。
太子听闻青州之事,皱紧了眉头,似是有些不忿:“竟有此事,这地方作乱之风,是得好好整治整治。”
他在赵家村生活了这么多年,亲眼目睹民生之多艰,比起以往对底层百姓生活的感悟更上了一个层次,自然是看不过这种盘剥百姓的贪官污吏。
他沉沉地说了句,继而看向叶京华与赵宝珠,神情缓了缓:“幸而有你们辅佐父皇,将那贼人斩草除根,此事办得极好。”
叶京华与赵宝珠忙道:“殿下谬赞。”
“不必谦虚。”太子一摆手,看向赵宝珠:“说起来,还未恭贺宝珠,想来你是考中了进士吧?”
赵宝珠红着脸道:“是,托殿下和叶大人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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