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现在有叶京华在背后使手段帮衬,太子依旧如此认为。小五被娇宠太过,性子太单纯,手里没掌过权,也未沾过血,这些都是学问长进所不能及的。
故而太子并不介意元治帝派五皇子一同去祭祖这件事,想来也是叶京华推动的,太子自诩还有这个容人的气量。且他也知道,叶京华此举也并非是真得想扶小五上位,多半只是在试探他罢了。此人惯会玩弄权术,给他制造这些麻烦,无非是想将他斗累了,什么时候不再干预宝珠之事,他便也不再干涉宫中之事。
说到底,还是为了独占宝珠罢了。
太子眯了眯眼,有点烦躁。倒不是因为他怕了叶京华,而是因为上回他瞅着空去了趟国子监,但赵宝珠却眼见着地走神,后来还白着张脸急急忙忙就走了。
就算是太子,也不得不承他如今一颗心全拴在了叶京华身上,再不是往日那个围着他滴溜溜转的小宝了。
太子神色一暗,心下一顿,胸口有些发闷。
五皇子不知他在想什么,见太子神情不好,又沉默着不说话,便开口问:“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太子这才猛地回过神,转过脸,垂眼看向懵懂无知的五皇子,手掌在他头上抚了抚:“没事。”他垂眼看着五皇子,忽而问:“瓒儿,你可知道赵员外郎?”
五皇子一听,眼睛立即亮起,点了点头道:“知道,我认识宝珠!”
太子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五皇子连赵宝珠的名字都知道,遂双眸一沉,立即想通了其中关窍——那小子费劲骗得了宝珠,还不得速速上下打点,让宝珠挂上叶家的名,让旁人无从惦记。
太子的面色登时更加不好。五皇子没注意,倒是兀自说起赵宝珠的好来:
“我喜欢赵大人。”五皇子是小孩子脾气,说起话来非黑即白,喜欢就一个劲地猛夸:“听说赵大人为人正直,差事办得很好,人也好看,比那些读腐了书的老家伙好多了!”
“不许对朝臣无礼,”太子先斥了一声,而后又点了点头,赞同道:“宝珠是好看。”
他想起那日穿着官袍的赵宝珠,这几年,少年身量高了,身上长了些肉,出落地如翩翩公子,比起以往小猫崽子似得可怜样子出挑不少。
然而五皇子听他这样说,却是心中一顿,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太子哥哥一向是庄重而威严的,最是重规矩,甚少评价他人的外貌,今日不知怎么的,却是说起这个来了。
五皇子用自己的小脑袋瓜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放弃了。想来是太子哥哥也喜欢宝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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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赵宝珠想着朝堂上的事,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在一连写了数个错字,费了一大叠宣纸后,旁边的王瑜仁也看出些端倪来:
“大人,你怎么了?”他关切道。
赵宝珠抬头看他,略微犹疑,想着王瑜仁这种世家子弟对朝堂事务应当更加了解,便问:“瑜仁,对今日朝堂上之事,你怎么看?”
王瑜仁闻言一愣,接着神色微微一变:“大人说的……可是今年各位皇子祭祖一事?”
赵宝珠一喜,点了点头:“正是。”
王瑜仁果然不愧是尚书之子,消息甚是灵通,早上朝上发生的事,他下午便知道了。王瑜仁看着赵宝珠,神色有些犹豫,看他一眼,又敛下眸,有些踌躇似得。
赵宝珠见状,蹙了蹙眉:“可是有什么不好?”
王瑜仁闻言,犹犹豫豫地道:“……此事,甚是出人意料。”他看了赵宝珠一眼,到底是狠下心,咬牙说了:“下、下官听闻,军中众人对此事……颇有些微词。”
“什么?”赵宝珠闻言,心下一跳,脱口道:“为什么?”
而后即刻就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往年都是太子独自去祭祖,如今元治帝忽然吩咐了让五皇子也一块儿去,军中支持太子之人当然会不满。
这些人会如何揣测,赵宝珠都心知肚明,他心下一沉,他今早听闻时便觉得不妙,此事果然是引起了误会:“可是,只是祭祖罢了,陛下向来看重太子殿下——”赵宝珠有些着急,道:“我不敢揣测上意,可陛下此次派五皇子同去,或许只是想让他跟着见见世面罢了。”
王瑜仁也有些无奈:“不瞒大人说,学生也觉得是如此。可这朝堂上之事向来是瞬息万变,这种事传到有心之人耳中,自然会引人揣测。更不用说军中之人大多性情鲁莽,他们为太子殿下马首是瞻,故而——”
王瑜仁说得委婉,可赵宝珠还是懂了他的意思。恐怕今日朝上之事在军中引起的议论远远不是’微词’那么简单。
赵宝珠紧皱起眉头,苦恼地抬手揉了揉额角,垂下头。这事果然是有些不好,可皇帝要派五皇子去,到底是他们天家父子自己的家事,他们这些做大臣的无从插手——
王瑜仁见他如此苦恼的模样,心下不忍,略微踌躇后,到底是上前几步,一手放在赵宝珠的肩膀上,低声道:“大人,学生还有一事……望大人知晓。”
赵宝珠闻言抬起头:“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王瑜仁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抿了抿唇,道:“学生知道大人与叶大人交好,本不该置喙,可这些时日……大人还是与叶家疏远些才好。”
“什么?”赵宝珠听了这话,骤然蹙起眉。遂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什么,骤然站起了身,瞪着王瑜仁道:“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要对叶家不利不成?“
王瑜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回了手,见赵宝珠着急了,赶忙一概都说了:”这……倒也不是,只是如今朝臣见传闻,五皇子忽然得了祭祖的机会,是叶大人在背后襄助。因而一些人对叶大人尤为不满。”他顿了顿,见赵宝珠脸色不好看,缓了缓声安抚道:“也是说不准的事,叶大人如今在陛下面前受用,又颇有手段,想来那些人也不敢怎么样。只是倘若有什么不好……未免波及,赵大人还是避一避得好。”
赵宝珠听闻言,神色略微缓了缓,看了王瑜仁一眼,缓缓坐了回去,却依旧是蹙着眉。他知道王瑜仁是一番好意,故而也未说什么,只是道:
“瑜仁,谢谢你劝我。”赵宝珠勉强抬头对他笑了笑:“你消息比我灵通,若听到了什么风声,可千万要告诉我。”
王瑜仁眼看着他没有要避着叶家的意思,有些急了,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忽然被外头的通传声打断:
“大人,赵大人——”有小吏跑来,轻车熟路地道:“户部叶大人接您来了,正在外头等呢。”
赵宝珠一听,立即站起来:“真的?你去回,说我马上就出去。”接着立即收拾起东西来。
王瑜仁见状,愣了一愣,他是听说过赵、叶这二人常常乘一辆马车下朝,没想到还要来接的。他心中想着赵宝珠果然是与叶京华过从甚密。他看着赵宝珠往外走,略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衙门外头,果然见叶京华正站在马车前,一身绯红官袍,长身而立,微微抬起脸来,灿然的眉目于暖阳中浮现。
王瑜仁一抬眼,便为他的气度姿容所摄。他因着与叶乔筠交好,是见过叶京华几回的,可每次见,都还是会感叹此子风姿恍然若神人。
想起刚才他还在背后说人端华,王瑜仁不禁心生羞愧,脸颊微微发烫。
“叶大人!”碍着王瑜仁在场,赵宝珠只叫了他一声。
叶京华趋向前来,先是看了看赵宝珠,接着目光移到他身边的王瑜仁身上:“你是王家的?”
王瑜仁浑身一震,赶忙俯首向叶京华见礼:“小子瑜仁,见过叶大人。”
叶京华瞳眸透彻,神情平静,目光在王瑜仁脸上一扫而过,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他当然是看王家人不顺眼的。在他看来,王家先是有贼子欲图刺杀宝珠,后有这个王瑜仁腆着脸求到赵宝珠头上,实在惹人厌烦。因着宝珠,他对王家已算是手下留情,不会再有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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