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剩下的事就有够头疼了。
元治帝抬手一抚额头,扭头朝夏内监道:“派人去叶府传口谕,叫他要考便好好考。若不得状元,以后就不用再来见朕了。”
夏内监闻言在心里’嚯’了一声,面上俯身应下。一边朝下退一边心道,这下这位叶公子可得好生拿出真本事了。现下京城之中本就对他的非议本就甚多,再加上一个南边来的常氏遗孤,高台架起,南北两边的官场多少人眼睛都盯着这场春闱。
叶京华若是不能拿出一张华彩非凡的状元卷来,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
几日之后。
短暂的倒春寒之后,便是接连几日的太阳天。自冬季坚挺至春日的最后一点儿积雪终是化了,在阳光之下簌簌变为一汪春水,浸润进土地,流入花根之中。
离春闱愈近,赵宝珠便加倍用功,日日都是挑灯夜读,闻鸡而起,墨都写完了好几方。院子里的其他下人都被他这股劲头所震慑,连最没有眼力见儿的邓云都不再来烦他,反而还时时从后厨给他捎些前头没用完的宵夜来。
赵宝珠算得上是心无旁骛,只剩下两件忧心的事,一是他下落不明的名帖。赵宝珠后来又出府去寻了许多次,都没见到名帖的半点踪迹,已基本上放弃寻找名帖,只希望益州能将底帖快快发进京城。
而这第二件事,就是叶京华。
这也算不得赵宝珠杞人忧天,离春闱还有一周不到,可叶京华没有半点要在「正经书」上下功夫的意思。每日还是捧着杂书游记看,另外指导赵宝珠功课。赵宝珠没见他写过哪怕一篇策论,或研习过四书五经中的哪一篇。
赵宝珠每每催促,不是被敷衍了事,就是面上答应,实际一笔不动。
给他的小玉兔子倒是按时完工,系到了赵宝珠腰间,精致到两爪上的小指都清晰可见,十分憨态可掬。
赵宝珠看到这小兔就来气,可见叶京华的力气都使在什么地方了。他烦恼着,手上拿着毛笔半天没动,以至于宣纸上留下了一点墨渍。
“啊!”赵宝珠看见了,心疼起纸来:“浪费了……”
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映在了窗户纸上。邓云从门框探出半边头来,往里头看:“宝珠,你温书呢?“
赵宝珠还心疼着,皱着眉抬起头:“在呢,怎么了?”
邓云将双手搭在窗框上,向下盯着宣纸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明堂来,只好放弃,道:“少爷叫我来跟你说,今天晚上一起出去玩儿。”
赵宝珠看他一眼,低下头:“我不玩,我要温书。”
“诶这家伙、读书读傻了。”
邓云伸出手朝他头上弹了一指头,在赵宝珠不可置信地起头时笑道:“你傻啊,少爷带我们去赶庙会,不去白不去啊。”
赵宝珠捂着额头,眨了眨眼:“庙会?”
第32章 庙会
赵宝珠听说过庙会,在画本上也看过,听说是苏杭京城这一类繁荣的地区、在某些特殊的时节,会在各处张灯结彩,摆出很多小摊子来贩卖各地的东西,非常好玩。
赵宝珠可耻地心动了。他还没见识过庙会呢。
但是春闱毕竟是快到了,赵宝珠还是有点犹豫。
等用过晚膳,天色渐渐暗下来之时,邓云、李管事与方家兄弟两人簇拥着叶京华站在府门口,十分热闹。倒显得一个人站在廊下的赵宝珠有些孤单了。
赵宝珠一手捏着书,扭扭捏捏地站在廊柱边,时不时朝府门口看一眼。
邓云帮叶京华整理好衣服,抬头见赵宝珠还在走廊下杵着,顿时气笑了:“宝珠!你还不快滚出来?”
赵宝珠气恼地瞪他一眼,但碍于叶京华在看这边,也不好跟他发作,嘟嘟囔囔道:“我要温书。”
邓云闻言高高扬起浓眉,抬脚就要过去捉赵宝珠,却被方勤一把拦住,朝旁边使了使眼色。邓云一抬头,便见叶京华正斜眼瞥着赵宝珠,面上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宝珠自然也发觉叶京华在看自己,脸庞红了红,忍不住低头看手里的书,若是叶京华非要他去——
谁知下一瞬,叶京华的声音远远传来:“他不去便算了。”
叶京华转过脸,朝府门外走:“走吧。”
赵宝珠不可置信地抬起脸,见一群人真要丢下他去庙会,又不干了:“诶、等等!”急急忙忙追上去:“我也要去。”
方氏兄弟对视一眼,颇觉好笑。邓云也在旁边嗤笑一声。叶京华被赵宝珠抓住袖子,缓缓转过脸,星眸中啜着笑意,一抬手臂搂住他的肩膀:“走吧。“
赵宝珠这次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捉弄了。他日日被叶京华骗着玩儿,已习惯了。等被揽着塞进马车里,才低声喃喃道:“我的书怎么办?”
他追得匆忙,书还捏在手里。叶京华低头一看,从他手里接过来,右手往马车里的某处,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马车中竟然显出一个暗格。
赵宝珠瞪圆了眼睛看着叶京华将他的破书放进了暗格里,不仅惊诧地转头看向四周,这马车里头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机关淫巧?
“放在这,不会有人拿。”叶京华转过头,低声道。他知道这几本快要散架的旧书对赵宝珠意义重大,毕竟他都给了他许多新书,但赵宝珠依旧总是拿着几本旧书看。
暗格收回去之后,赵宝珠还忍不住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摸出来。
马车很快驶出了暗巷,嘈杂的人声一下子涌了进来,赵宝珠忍不住撩开马车窗户上的帘子,往外一看,就被满街的人震慑住了。
街上的人比往常多出数倍,人和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女人男人老人小孩都齐齐出动。大街两侧的酒楼上正往下挂灯笼,一整串鲜红的灯笼从楼顶抛下,在空中弹了弹,引得众人纷纷惊叹异彩。赵宝珠目瞪口呆地看着酒楼上似是要飞身而下的美貌歌女,和人群中正带着金环的人正不断翻着跟头的杂技艺人,一时间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
就在这时,赵宝珠的视野一侧忽得出现了什么。他一惊,转头看去,便见一只巨大的金色龙头正从马车的窗户边缘缓缓浮现出来。它瞪着双怒目,嘴边的龙须张牙舞爪,有男子的手臂那么长。
“啊!”
赵宝珠一把甩上窗帘,吓得拼命朝后仰。
一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赵宝珠感到自己靠在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上,叶京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别怕,那是彩车。”
“彩车?”赵宝珠心有余悸,几乎是被叶京华半挟着下了马车,仔细一看,果然见那栩栩如生的龙头是由灿烂的金黄色图纸糊成的,架在一个木制的车架上,下面还有咕噜咕噜的滚轮,四周围着五六个壮汉,正推着彩车往前走。
……原来真的是车。赵宝珠松了口气。虽这口气是松了,但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赵宝珠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人山人海的简直连路都看不清了。赵宝珠看着这满大街蝗虫般的人就心里犯怵,不知每年要吃空多少亩田、杀多少鸡鸭才养得活这么满城的人。
邓云走在他侧边,斜着眼睛打量他,嗤笑一声:“怎么?一出府就蔫巴儿了?”
面对此等盛景,赵宝珠又成了乡下来的软脚虾。邓云见他像个小尾巴似的黏在叶京华身后,嘲笑他:“平日里在府里我们插着腰大小声,现在怎么怂了?”
赵宝珠听了,撩起眼皮狠狠瞪了邓云一眼。邓云高高扬起眉锋,’嘶’了一声上前作势要拉他。叶京华侧过身,挡在他和赵宝珠之间,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拿出几块碎银拿给邓云:“自己玩儿去。”
邓云拿了银子,在手中颠了颠,颇有些幽怨地看了叶京华一眼,嘟嘴道:“少爷就知道护着他。”
叶京华懒得看他,回头去同样给了方氏兄弟一人几块碎银,打发他们自己去逛庙会。这似乎已是一项叶府的传统,几人都表现得很熟练,拿了银钱便各自去了。赵宝珠眼巴巴地看着,平日里他最不爱收叶京华的钱,但见别人都有,反倒有点艳羡地问叶京华:“少爷,我怎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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