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赵宝珠听了,反倒疑惑地蹙了蹙眉:“我?我没跟曹尚书作对啊?”
右侍郎一顿,笑了出声:“你这还不叫作对吗?”
赵宝珠的眉头登时皱得更紧:“侍郎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要跟曹尚书作对的意思。但是国法如此,我不得不这么做。”
右侍郎闻言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赵宝珠的想法,神情微微变化。原来如此,他看着赵宝珠的眸子闪了闪,还真小觑了这小子。如今的世道,竟然还有这样的纯臣义士,天命待本朝不薄。
右侍郎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一甩袖子站起来道:“我走了,谢谢你的饼。”
赵宝珠眨了眨眼,意外道:“大人不叫我重拟一份名册吗?”
“不了。”右侍郎挥了挥手,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朝赵宝珠挤了挤眼睛:“若不介意,你帮我个忙,叶二来了就说我不在,知道了吗?”
赵宝珠一怔,少爷没说要来啊?嘴上倒是说:“好的,大人。”
右侍郎又朝他笑了笑,这才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很快,太阳自天边沉了下来,黄昏笼罩了吏部衙门。赵宝珠前边儿还在想右侍郎怕是多虑了,少爷也很忙的,又不会天天来接他,结果还没到下差的时辰了,便有人进来通报叶少卿在外头等他。
“啊?这么早?”赵宝珠嘟囔了几句,他公文还没看完呢。但昨天才被打了屁股,赵宝珠不敢不听话,立即便起身迎出去。
到了衙门门口,果然见叶京华站在台阶下。
赵宝珠小跑着上去,道:“少爷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衙门里头没事吗?”
“嗯。”叶京华将他拉住,将人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抬手摸了摸赵宝珠头上的纱布:“好好换药了没有?”
“换了换了。”赵宝珠道。
叶京华点了点头,遂抬头道:“你们侍郎大人呢?”
赵宝珠一听,刚想张嘴,却忽然想起右侍郎嘱咐他的话,便道:“哦,右、右侍郎大人他不在。”
叶京华闻言,目光转回到他身上:“不在?”
不知为何,赵宝珠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些许不妙的意味。叶京华的目光清粼粼的,微微有些发冷,赵宝珠浑身一颤,屁股上的肉隐隐作痛。
“不,在、在的。”赵宝珠立即改口。
叶京华听了,赞许似得用手背摸了摸他的脸颊,遂抬起眼看向吏部衙门,目光悠悠地在上头转了一圈。忽然,他一抬脚,大步流星地走向吏部西侧的小门。
这时,右侍郎刚从衙门里走出来,边走边还在哼哼小曲儿。
结果一抬眼,便见叶京华一张冷脸。
玉公子一身绯红官袍,剑眉入鬓,眸若点漆,薄唇微张,抛出金玉相击的几个字:“侍郎大人。”
可惜侍郎大人无心欣赏美男子,面皮僵了一瞬,眼珠转了转,瞬间挂上笑脸:“唉哟,这不是叶少卿吗?有失远迎啊,今儿真是不巧了,我这儿还有要事——”
“请侍郎大人到府上一叙。”叶京华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面色极冷:“家母备下薄酒宴谢您。”
搬出叶夫人来,右侍郎自然没话说了,讪讪笑了笑,话锋一转道:“自然,自然。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赵宝珠在叶京华身后,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怎么叶京华猫捉老鼠似得就把人堵住了,右侍郎也不愧是三品的大官,这脸变的。
叶京华当日携吏部侍郎与员外郎两位大人回府,气势汹汹,活似打劫。
待到了叶府,赵宝珠先被打发去吃饭,叶京华则和右侍郎去了府上西南角的清宴台。叶京华倒是不担心赵宝珠,今日叶夫人将他看得很紧,饭要盯着吃,药也要盯着上。
几个时辰过去,天空中已星斗遍布。
右侍郎满脸酒气,仰头靠在亭柱上,挥退周遭一波波上前替他斟酒的美婢:“不喝了,不喝了——真不行了!”
美婢退后几步,为难地看了叶京华一眼。叶京华面上一点儿酒色都无,一整晚他滴酒未沾,桌上两坛好酒,都灌给了右侍郎。他神情分毫不改,抬手又给右侍郎满上:“侍郎大人海量,可是嫌我叶家的酒水不够香醇?”
右侍郎皱起眉,怒斥道:“你们叶家若无好酒,这天下便也没有了!”说罢端起酒杯,仰头便灌了下去,而后’砰’得一声将空酒杯放在了桌上,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最后一杯了!”
叶京华见好就收,转过头,遣退了一众下人。
右侍郎醉得不轻,嘴里含混地抱怨道:
“好你个叶二,你跟曹斗法,拿我等无辜百姓泄愤——”他摇头晃脑地抬起头,向叶京华道:“你还没出气?我可是听说了,前些时候曹家的少夫人登门,在令慈处吃了好一顿冷茶冷脸,回去的时候都抹眼泪了——”
叶京华不答,面色冷白,目光深远。
右侍郎一顿,’啧’了一声道:“你看看,真是惹不得的,还记仇呢!”他知道叶京华不是善罢甘休之辈,也懒得再劝,只道:“太子方才回銮,陛下正热乎着呢,看得跟眼珠子似得,你注意点儿轻重。”
叶京华一点头,表示知道了。夜色中神情淡然,宛若一尊玉像,可那双极黑的眼眸又透露出他心中正打着算盘。
右侍郎见了,忽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慧卿慧卿,引万千蕙质倾心。”他摇头晃脑,道:“真没想到,你小子竟然喜欢那样的——”
右侍郎想到赵宝珠怎么跟头蛮牛似得将曹尚书戳成了个筛子就想笑,忽地眼珠一转,朝叶京华道:“摊上那么个小炮仗,你平日里也不好过吧。”
闻言,叶京华回过头来,微微蹙了蹙眉。
右侍郎想到那日叶京华形容赵宝珠性子’执拗’时的神情,就更想笑了:“叶二,你说说,是怎么把人降住的?你教我几招,到时候我也好拦上一栏,别真把曹老爷子气出毛病来。我可是听说了,这件事已经传进宫里去了。”
他话音落下,叶京华许久没有说话,保持沉默。
右侍郎盯着看了半晌,忽而惊诧地瞪大了眼:“你、你不会也没招吧?!”
叶京华默然,片刻后抬起手,斟上一杯酒喝了下去。
第111章 询问
右侍郎被灌了一晚上的酒,回去的时候倒是很高兴。待被叶家的马车一路送回府,被下人们搀扶着往里走,嘴里还模模糊糊地嘟囔着’叶二,你也有今天’之类的话,旁人也听不懂。
叶府,赵宝珠早就睡下了,待叶京华带着丝缕酒气回到房中之时,赵宝珠已然睡熟了。
叶京华走进,将睡得浑身软软的人搂过来,抚开赵宝珠的额发。胡太医开的药很灵,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在少年白嫩的皮肤上却依旧显得有些突兀。
叶京华皱起眉,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心地碰了碰赵宝珠的脸,心疼地叹了口气。
赵宝珠睡得极死,被整个兜起来都没醒,只是下意识朝热源拱了供,半张脸都埋进了叶京华怀里。
叶京华心疼地在他头顶亲了亲,将人搂紧了些,贴了贴少年温软的脸颊,低声道:“等着,夫君给你出气。”
赵宝珠睡得正熟,也不知听没听见,只在叶京华怀里哼哼了两声。
·
第二日,赵宝珠照样大清早就到了衙门,右侍郎倒是连告了三天的假。
赵宝珠一连几天都未见到右侍郎,还有些担忧地回去问叶京华:“少爷,你不会是把侍郎大人打了吧?”
叶京华差点儿被他气笑了,挑眉道:“我?”
赵宝珠看他一眼,觉得也是,少爷这么斯文,不像是会打人的人。但是转念一想,那天打他屁股的时候倒是很起劲。不过也就打了他那一回,之后叶京华都对他温温柔柔的,仿佛他不是伤了头,而是伤了手脚似得,但凡是重点儿的东西都不让他拿,到哪都要抱着。
与之相反的,是衙门里的风雨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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