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后大佬们抢着当我未亡人(12)
相里飞卢颔首。
他打量了一下青月镇——这个有着神泪冷泉的小镇,出产六界特有的铁合玉,是一种流光溢彩、天生正气的矿石,此地也一直以锻造神兵为主业。
他的青月剑作为镇国神剑,也是由这里的人一手打造,千年淬炼。
从前,每户人家房檐底下都会挂上一枚红绳绑着的铁合玉,如今只见到家家户户房檐下的红绳,却没见到昔日风拂过,成排铁合玉晃荡闪耀的场景。
船家注意到他的视线,咳嗽了几声,笑声里有几分沙哑:“都拿去熔了,做神兵,杀妖怪。可妖怪……杀不尽。这些年,越来越多。好在相里先生撑着,如今佛子您也来了……”
后边的人搬着他带来的经书与草药。
水雾太重,人人呼吸不畅,咳嗽声此起彼伏。
姜国本阿里就已经雨水多,河道附近都修着高层竹楼,一层放着船,汛期一来便空出去。而如今,连二层、三层都留下了被水淹过的痕迹,卯榫生霉,墙贴剥落。
这个城镇仿佛被死死地摁入水中,泡上了很长的一段日子。
相里飞卢垂眼去看船家,不止船家,还有许多人腿上都绑了止疼的缚带,应该也是骨病缠身。
容仪手脚慢,又是凤凰,不是很喜欢水——他打量着穿过街巷的小桥流水,他们这条船离岸远,远而高,犹豫着怎么往下跳。
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出声,很乖,又很无措。
不让他用法力也不让他变凤凰,他就像个普通的少年。
相里飞卢注意到他在这里磨磨蹭蹭,犹豫了一下,想起他和容仪的“约法三章”,走过去伸手,淡声说:“过来。”
容仪于是握着他的手,高高兴兴地跳了下来,顺便扑在他怀中。
相里飞卢揽着他往船里带,等容仪站定后,方才给他指了座位,就挨在自己身边。
船里一堆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容仪倒是非常不见外,船上人端来点心和茶水,他吃光了一盘,还去抢别人的——因为答应了不能开口说话,他也不明抢,只是看着谁面前还有剩下来的好吃点心,他就走过去站着,只是弯起眼睛笑,眼巴巴地看着。
他这么站着,人家也不好意思不给,于是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相里鸿住在镇中神泪泉旁侧,作为神官,必须驻守在此。
相里飞卢过来的时候,他就站在岸边迎接:“来了?”
相里飞卢起身上岸,安静回答:“来了,师父。”
相里鸿是姜国上代国师,手把手在佛塔中将他拉扯大。
他随他姓,几乎已经当他是半个父亲,只是空门心无挂碍,相里鸿辞去国师一位后,没有留在佛塔中,而是来了青月镇,成为了一名普通的神官。
只是这次再见,相里鸿已经和他一样,长发高冠,只是他仍然满头乌发,相里鸿却已经鬓角斑白。
“我还俗了。如今不配佛子一声师父,我与我娘子前些日子结亲,只是她身体不便,现在无法见你。”
“你从小到大都是倔强性子,沉默寡言,从不把别人放在眼中,我离开佛塔前最担心的事,是怕你寂寞,也怕你以后有什么想不通,一意孤行,多少想你有个伴儿。”
相里鸿面色虽然透着沧桑,却依然有着年轻时的坚毅与从容,只是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这么多年,到底你我,都还是有一些改变,是不是?”
他的视线落到相里飞卢身后。
容仪很乖地跟在后面,只是四处打量,时不时嗅一嗅,等意识到眼前的神官是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他抬眼笑了笑。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是眼底清透,十分乖巧。
相里飞卢知道这一路已经无数人误会了,沉声说:“我这边的话……说来话长,此事可以解释。”
相里鸿却没理他,过来找容仪聊了聊。
“你叫什么名字?”
“哪里人氏?”
“年方几何?”
容仪全部不说话,就瞅着他笑,又看了看相里飞卢。
相里飞卢忍了忍:“此时,可以说话。”
相里鸿听见这句话,倒是挺意外地瞧了瞧他这个徒弟:“怎么,你平日不允许他跟人说话?”
相里飞卢才发觉这么回答,反而更古怪了起来,另一边,容仪却“哦”了一声,乖乖回答。
“我叫容仪。”
“梵天人氏。”
“年方三百岁。”
“他不许我跟别人说话,只许我跟他说话。”
容仪瞅了瞅相里飞卢,“我也是很没有办法。”
相里飞卢:“……”
第 8 章(修改兰刑相关)
08
姜国各地设有神官坞,建筑形制普遍都效仿佛塔,白色塔身,檐廊下坠着驱魔铃,风一拂过,叮当作响。
青月镇因为镇守在水眼上,神官坞一样设在水上,巍峨竹塔与院落并行,收容各方过路僧人与修行者。
相里鸿的院落改在一处旧日蚀刻的石船上,周围院落四散分布,人声熙攘,反而比在街市上还热闹一点。
相里鸿拄着拐杖,身姿挺正。
他带他们进入内院,声音里虽然透着疲惫,但依然稳定而持重:“近日水脉不平稳,发大水,外边常常淹了,我也就让他们住到这边来。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也安全些……”
另一边跑来一个小神官,低声说:“大人,前天遭妖怪挖心的那人,后事已经办妥了。大人可要找个时间去送灵?”
“日落前我会去,虽然我已经不是出家人,但仍可以为他超度。”相里鸿神情凝重,微微颔首,“让我先招待佛子安顿下来。”
相里飞卢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庭院里被简单收过,窗纸上还贴着半新的红窗花,水缸外边挂着一串红色的辣椒,砖瓦间沾着被雨水浸泡过的爆竹皮。这是最寻常的人间烟火气,和佛塔的终年古朴、清正相比,又是另一种体验。
“先来吃饭,我内人身体不好,累日抱病,方才没起身迎接,这会儿她去做饭,马上能用。”
相里飞卢推辞:“师娘若是身体不好,不用勉强,从前没这么讲究。”
“你不讲究,可你第一次带人回来,我这个当师父的,总得表示点什么。”
屋里火熄了,相里鸿招待他们坐下,放下身边的拐杖,吃力地去点火。
这个天气,柴火都是湿的,打火石打了好几次都没点燃。
容仪跟着低头去看,指尖动了动,还没动几下,相里飞卢就伸手把他的手按了下去,自己弹出一道火决,点燃了炉火。
容仪怔了一下,垂眼去看相里飞卢压着自己指尖的手,觉得有点高兴。
相里飞卢正准备收回手,却见到容仪弯起眼睛,很高兴地对他笑了笑,随后将手指反覆上来,勾住了他的指尖。
相里飞卢也怔了一下,身体僵了一僵,没有再动。
两人便指尖扣着指尖,稳稳地握着,温暖相抵。
小厨房里先来了几个仆从,送了熬好的玉米汤,架在火上咕噜咕噜等着煮沸。
院子里进来许多小孩子,扒在窗口往里边看,又被闻讯赶来的其他大人轰走了。
“相里大人娶亲了,佛子是不是也要娶亲了!佛子大师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哥哥!”
“去去去,不许说这些话,不要吵两位大人休息。”
“佛子大师来了,我可不可以找他看一看我娘的骨头?我娘已经疼得几天几夜没办法入睡了……”
“还有我们家,我阿爹已经直不起腰了,现在没有办法,还是每天热敷……”
……
相里飞卢看着相里鸿:从前一直挺拔的人也见了老态,进了屋里。
相里鸿解开了披风,伸手烤火时,能看见他苍白膨大的指节,证实着他也已经骨病缠身。
他察觉了相里飞卢的视线,沉声说:“——都不打紧,都是老毛病了,镇上人都习惯了。还是靠驱寒的汤药。现如今水雾弥漫,气息混乱,要紧的是不清楚妖魔是不是已经混入了镇上。有几个人前几日,是在自己家中被挖心而死的,死前也没有打斗痕迹,应当是妖魔化了人形,哄骗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