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后大佬们抢着当我未亡人(95)
两人形影相随,衣袖垂落下来, 只能看见两只手仿佛扣在一起, 十指勾连,如同刚刚的谈笑一样, 亲密无间。
“我为姜国的一些事情,要与护国神谈一谈。”相里飞卢的语气很平静。“现在不打扰吧?”
容仪手里都是汗, 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兰刑捏了他一把。
容仪说:“那就劳烦佛子在外边稍等一下了, 我进去准备准备。”
“好。”相里飞卢说。
兰刑拉着容仪回到大殿中, 他的手仍然扣着他的手腕, 用力之大让容仪有些吃疼。
他乌黑的眼底凝结着愠怒:“他负你,师父,何必再给他好脸色。”
“你说得有道理。”容仪咬牙说, “我应该骂他一顿把他赶出去, 可是刚刚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赶走他,反而显得我心虚。”
兰刑注视着他。
容仪说:“我要见他,好好招待,等我梳洗打扮。”
他在凤凰殿的东西都带了过来,容仪翻出他最喜欢的一件羽衣, 穿上后, 第一次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回来后的样子。他的容颜依然明艳美丽, 只是气色不太好,也比从前更加消瘦。
他像是突然来了精神,邋遢随意了这么多天,终于好好地打扮了自己一回。梵天的花泥往脸上擦擦洗掉,唇上没有血色,就借了胭脂点在唇上,终于重新显得容光焕发,贵气逼人起来。
他仍然不会束发,只是用兰刑给他的那柄月梳,依然别在发间,挡住那缕断发。
外边开始下起小雨。
神域的雨很细,漂浮在空中,不像雨,反而像雾气。凝在人发间,织成一张极薄的银网。这种雨像青月镇从前的雨,让人呼吸间都是微甜的水汽。
容仪坐回廊下,开始吃兰刑给他准备的花糕。一块又一块,细腻而甜美。
天色渐渐暗下去,兰刑望了望庭院中,声音不大不小:“什么时候让他进来?”
他不出去,相里飞卢就一直站在那里等。像他原来站在佛塔时一样,不为什么,只是等待。
容仪说:“我吃好了,让他进来吧。”
下人传令让相里飞卢进来。
大殿外的人间街市没有得到命令,依然摆着,夜市点燃灯火,一片柔软的暖黄色,人们熙熙攘攘,欢声笑语,如同浮光,照亮人的眼底,可是找不到丝毫暖意。
相里飞卢的踏入庭院,银白发间的雨丝撑不住,坠下来濡湿他的发端,在发尾坠下雨珠。青色的衣袍也染成了另一种深色。
——那么雨会让人变老。你师父变老了,我看见他的寿数在变短。
——不会,上神,雨不会让人变老。它会让人生病。
——那我给你打伞。
——你不要生病。
下人们都退下了。
兰刑看了看他,握着剑的指节隐隐用力,泛出白色,满身戾气与敌意。
容仪抬头对他一笑:“没关系,你也下去吧。”
兰刑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他抬眼望向相里飞卢,相里飞卢也正好望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沉默地相交,彼此都打量了对方一眼,如同刀锋对撞。
兰刑离开了。
相里飞卢仍然立在庭院中。
容仪说:“请佛子过来坐吧。”
相里飞卢于是再进一步,走入檐廊中,盘腿坐下。两人的呼吸声凑近笼罩,盖过了雨声。
容仪说:“佛子吃饭了吗?”
他以为相里飞卢要说吃了,但相里飞卢说:“没有。”
“哦,那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些饭菜。”容仪把自己盘子里剩下的几块糕点也推了过去,觉得自己再面对他时,更加心平气和了。
下人们端来了饭菜,都是素斋。岫山米粒粒晶莹饱满,香气四溢,天泉竹笋清甜爽口……神域比起天界,更像人间,做菜的滋味和样式也更加接近。
相里飞卢吃了几口米饭,容仪低下头,在碗里玩着两片笋,筷子戳来戳去,并不吃。
“你不吃吗。”相里飞卢开口了。
“我吃过了。”容仪瞅了瞅那盘花糕,“有人喂过我了,我不饿。”
“嗯。”相里飞卢淡淡地应了声,低头又吃了几口,过了片刻,又放下了。他碗里其实也没动多少东西,修为已经到了这个阶段,自然能化天地万物灵气为自己所用,不需要再靠吃喝来维持能量。
其实从前他的修为就已经到了这一层,但是架不住容仪对“喂粮”这个过程有着某种仪式感,一天之中总要抽出一顿饭的时间来陪他一起吃。
“那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容仪正襟危坐。“我已经不会回你你的姜国了,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再跑回去害姜国的。”
相里飞卢顿了顿,说:“不是这个事。”
“是想问问护国神身体是否还好,我来梵天,望见你并不在佛前,加上明行星光微弱,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一看。”相里飞卢说。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柔。
听了他说的话,容仪又开始觉得魔钉钉入的地方有点疼。
这个地方的伤痕本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很久没有再疼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闹翻过后,相里飞卢还可以用从前的这种语气说话。
他垂下眼说:“哦……我挺好的。”他想了想,又害怕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假,他说,“前段时间受了一点小伤,还在恢复,不过很快就会好。明王们也总是嫌弃我的原身太肥,我想,也正好趁此机会瘦一些,好看。”
“原来那样就很好看。”相里飞卢说。
“……”容仪说,“我比较喜欢现在这样。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虽然我是护国神,一定程度上关联着姜国的国运,可是你也知道,水火相克,我弱一点,对姜国是好事。而且,护国神怎么样,其实和国脉影响没有那么大,就像我师父死了,但是姜国其实还好好的。”
相里飞卢又顿了顿,声音有些僵:“上神,我不是那个意思。”
容仪说:“我也在跟佛祖申请了,希望能换一个人来当你们的护国神。当初也是我不好,听说给你降情劫成功了就能不当明行了,不过现在我知道这个很不负责任,而且我也没有成功。”
相里飞卢不说话了。
容仪注视着他,觉得这些话说了出来,自己心里也好受多了,而且没有上一次在姜国时那样哭得丢脸——他有些暗暗的高兴,为自己扳回一城这件事:“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相里飞卢轻轻说,“看上神身体安康,我很高兴。”
“我也挺高兴的,大家都很为我高兴。”容仪发现今天相里飞卢的话他有点接不了,于是强行接话。
“你从前住五树六花原。”相里飞卢又说。“以前听你说起过。”
“嗯,我觉得天界不太有意思,所以跟着小徒弟搬来了神域——我的小徒弟你见过的,就是以前在青月镇的那个小执行人,我收了他当徒弟,上次……”容仪卡壳了一下,说,“上次本来想带你见见的,不过你现在也看到他了。”
“是一段好缘分。”相里飞卢说。
他又低下头,吃了几口饭。
容仪重新拿起筷子戳那几片笋,“那,一会儿我带你逛逛神域?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要不要多留几天,我让小徒弟招待你。”
“不必。”相里飞卢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姜国还有事务,我这就回去了,不劳烦上神了。”
容仪松了一口气,他跟着站起来说:“那我送送你。”
相里飞卢没有拒绝。
他们一人执一把伞,踏入雨中,隔着半尺的距离。
周围没有点灯,有些黑,容仪认真地看着地面,他的侧颜正对着相里飞卢,鬓边的金玉发饰在幽微灯火下熠熠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