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拔了我的指甲。
谢青鹤马上拆掉了伤处覆盖的布条,检视伤情。
右手中间三片指甲都被拔掉了,伤处已经止血结痂,变成三个丑丑的血窟窿。因拔得不大客气,食指倒勾着裂开了一道三分长的口子,那一处的血肉便分成了两半,各自结痂生长,越发地显得丑。
很显然是没有认真上药。否则,这处伤不会长得这么奇怪。
谢青鹤想从随身空间掏药,重新给自己收拾伤处,突然发现随身空间失去了感应。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玄池硬邦邦不再是如风如气的状态,虽然玄池正常的时候他也用不了多少真元,现在玄池已经彻底不对劲了,那显然就连从前“灵光一现”“时灵时不灵”的状态也没了。
谢青鹤将失去意识前的一切重新复盘了一遍,意识到自己被叶庆绪耍得很惨。
他也在同时理清楚前后因果,意识到不管他是否提议去祖师殿问先人,叶庆绪既然得到了上官时宜的皮囊,以此对付他就没有存下多少疑议。除非他能当机立断,抢先一步让叶庆绪“走火入魔”。
然而,以幽精的本事,他根本就没办法让叶庆绪“走火入魔”。
今天的下场毫无意外之处。
如今被叶庆绪冠以走火入魔的污名,软禁在祖师殿中,又失去了真元,还被拔了几枚指甲,谢青鹤的想法也没多少丧气难过,他想的反而是:【幸亏是把宗门上下都蒙在鼓里。】
寒江剑派修行断层非常厉害,谢青鹤、上官时宜、伏传在第一梯队,余下陈一味等人全都不足一提。其余连内门都进不来的外门弟子们,说是精英、长老、执事,对付山下的普通人一个顶十,遇上门内顶尖高手根本就不够打。
现在叶庆绪把伤害死死捂在了祖师殿里,没有在宗门内部闹出纷争,这就减少了大批伤亡。
谢青鹤并不指望门下弟子察觉到他的处境前来搭救,面对叶庆绪这样的强敌,他只希望弟子们全都“懵然不知”如常生活。
至于说,他自己的处境……
谢青鹤把自己刚刚拆下来的绷带又裹了回去,绝境之中反而多了几分刚强。
就算爽灵不来救我,我还不能自救吗?都是谢青鹤,谁比谁差了!
……嗯,有点累,先躺一会吧。
谢青鹤用完好的左手理了理被子,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手指头很疼啊,要养一养才行!
他真元被封身上还带着护山大阵重压遗留的伤患,躺回去没多久就昏沉沉地睡着了。与护山大阵带来的伤势相比,手指甲被拔掉的些许小伤确实不值一提。
睡下不久,谢青鹤嘴角就有鲜血缓缓淌出。
残留在他体内的长生草命元一闪而逝,梦中呕血的谢青鹤逐渐安稳下来。
一向无梦的谢青鹤沉入了黑甜梦乡,他坐在清风徐徐的小院里,看见长生草转身要走,忍不住问道:“你去哪里?今日不给我做饭了吗?我要吃面!”
长生草转过身来,嘿嘿一笑:“大师兄,我回家去啦。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呀。”
谢青鹤觉得怪怪的,又不好意思叫他别回家。人都要回家,怎么好阻拦呢?
长生草转身离开,走路一蹦一跳,好像特别开心。
“嗯,回家呀。”谢青鹤若有所思,“回家当然很开心。”
梦境之外。
祖师殿憩室中。
谢青鹤沉沉睡在被褥之间,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鲜血。
与此同时,他额间属于长生草的那道银光闪烁的命元逐渐干涸,终于消失殆尽。
※
未央宫。
时逢初一,大朝会。
束寒云在玉门殿熬到快中午才散朝下来,太极殿又被前来开小会的阁臣占满。
他先更衣喝茶吃了点心,跟朝臣们聊到半下午,手里事情处理完了,天都快黑了。皇后的宫人又来送袜子,束寒云从不进后宫,初一十五照例给皇后宫中放赏,今天也没有例外。
掌灯时,宫人来报,说偏殿的五爷求见。
束寒云刚吃了一口乳饼又放下,连忙说:“快请进来。”
往日云朝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伏传,这回伏传是独自来的,手里还提着食盒,见面先施礼问候,把食盒摆了出来,说道:“我给陛下炖了一盅鹿筋养髓汤,对筋骨有好处。”
宫中有御厨御膳侍奉,伏传完全不必这么殷勤照顾。住进未央宫之后,二人说是同住太极殿,其实正殿偏殿相距有一段距离,皇帝身边更是围满了宫监宫婢,根本轮不到伏传来照顾饮食起居。
伏传是从昨天开始给束寒云送汤水,在昨天之前,恰好就是他得知谢青鹤被拔了指甲的那日。
束寒云明知道伏传的想法,也只能轻轻叹息。
“陛下吃得未免太敷衍搪塞。”伏传把汤盅揭开,勺子递给束寒云,看了那块咬了一口的乳饼就忍不住谏言,“中午接待朝臣只进了点心,晚上又吃点心?”
束寒云舀了两口鹿筋汤喝,赞美道:“倒也不腥。”
伏传很恭敬地侍立旁侧,捧着手巾,见束寒云放下勺子就上前服侍擦嘴。
“你不必如此。想必师父、大师兄也不曾受过这份殷勤。”束寒云无奈地拉了伏传一把,让他在自己的御榻上坐下,“朕知道你想看什么。不好看。他未必乐意让你看见。何必徒然焦虑心痛?”
伏传原本已经坐下了,闻言又固执地站了起来,低头不语。
“这两日他都在睡觉。没人去打扰他。”束寒云透露。
哪晓得这说辞也不让伏传宽心,问道:“那也没有人服侍他饮食养伤么?”
束寒云拈起吃了一口的乳饼,配着伏传端来的鹿筋汤,一口饼一口汤慢慢地吃了起来。
他说了没人去打扰谢青鹤,那自然就没有人去把谢青鹤吵醒了喂水喂食。
具体的细节,束寒云不忍心讲。
被封掉真元之后,谢青鹤的恢复力变得与常人无异,他又取不出随身空间里的药物。
内伤捂在体内无法痊愈,被拔掉指甲的手指也恢复得不好,开始流水流脓。谢青鹤醒来想给自己收拾伤处,憩室里除了一点茶水,别无他物。他拍门找人想要索取药物,门窗紧锁,无人回答。
就不说有没有真元,谢青鹤毕竟长得一身好筋骨,锤烂门窗跑出去也不在话下。
不过,他考虑再三,没有砸窗逃跑。
——叶庆绪不让他与宗门诸弟子接触,他若是跑出去遇到任何人,这时候都护不住对方。
何况,跑出去也就是找人要点伤药,把手指头处理一遍。在叶庆绪的淫威统治之下,他还能做什么不成?所以,谢青鹤很安静地待在祖师殿,没有试图逃跑。
“陛下。”伏传隐带哀求。
束寒云默默啃了大半个饼,被伏传低声下气的姿态求得不耐烦:“你看了又能如何?”
伏传见他动怒,毕竟感情不深,也不好再强求,便躬身赔罪:“陛下息怒。”也不肯即刻离开。
束寒云潦草地吃完一个饼,倒是把伏传端来的那碗汤吃了个干干净净,再次道谢:“谢你牵挂。若是不妨碍,可否将方子给了膳房?以后日常进献也不敢再劳动小师弟。”
伏传便答应把方子写出来,亲自服侍束寒云漱了口,又蹲身给束寒云按摩双腿。
束寒云忍不住说:“你死了这条心吧。当初在龙门池,你杀了白公主三个女儿,她绝不可能与你和睦相处。若是非要拉着她去看蜃景,不给你看也罢了,只怕她要趁机害你。”
“嗯。”伏传答应一声,不再纠缠此事,专心致志给束寒云按腿。
束寒云怒道:“我说了,你死了这条心!不必来讨好我,回去!”
伏传也不抬头,反问道:“就没有这件事,我就不能给陛下揉揉腿了么?陛下为何总觉得人对你好就是想要得到什么呢?”
束寒云被他问得一愣,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下来。
伏传给束寒云揉了近半个时辰才结束,他修为深厚,哪怕按揉时动用了真元,半个时辰下来也面不红气不喘,神色如常。倒是束寒云被按得浑身酥软,血脉顺畅,从脚底到头顶都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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