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为小师弟退让三十步。”谢青鹤低声说。
“我知道。”伏传咬住他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呀。”
……
事后,伏传趴在榻上,懒洋洋地说:“我不换。”
谢青鹤仰面躺在他身边,轻轻抚摩他的后颈,叹息道:“我也不换。”
第329章
对谢青鹤来说,在山间无人处度过新年,并没有太过新奇有趣。
但是,任何事情只要是和小师弟一起分享,就变得特别的富有兴味,充满激情。
伏传对年节的记忆就是磕不完的头,没法儿睡的觉,满眼都是人。突然和大师兄躲到山里过年,完全不必承负身为寒江剑派掌门弟子的责任和义务,不必去祖师庙侍神祭祖,不必安排外门弟子各种礼拜饮宴事宜,不必操心与各个江湖同道的礼尚往来……这就很完美了!
“除了有些想师父他老人家,这里一切都好。”伏传吃着煎得酥软的糍粑,对谢青鹤感慨。
凡人年节必要大鱼大肉,谢青鹤与伏传则商量好了,元宵之前绝不杀生。二人在山中度日,每天就煎些糯米年糕糍粑做零嘴,三餐吃些收藏在空间里的笋干木耳,伏传还囤了些火腿肉干提味。
不必祭祖侍神,连打猎做席都免了,每天就简单吃些东西,赖在小木屋里消遣聊天。
谢青鹤也觉得一切都好。
不过,日日对着小师弟仰赖爱慕的目光,谢青鹤其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爱他。
明知道小师弟的爱慕没有任何条件,只要他守在小师弟身边,甚至都不必多么费心地倾听回复,只要二人待在一起,小师弟就会很开心——谢青鹤还是忍不住琢磨,我能为小师弟做些什么?
指点小师弟修行,与小师弟行礼,和小师弟一起做些简单的吃食,一起洗脸洗脚抹体脂口脂……每天都怀着热情与心爱去陪伴,这就足够了么?
陪伴是相互的。
不仅是他陪伴了伏传,伏传也在精心虔诚地陪着他。
所以,谢青鹤总觉得自己要额外多做一些,才对得起小师弟那份“低入尘埃”的心爱。
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伏传那日攥着他的胳膊,愤怒又无力地盯着他的双眼,对他说的那句话。
——小师弟说,我只恨不得将自己贬入尘埃,去做大师兄脚下的泥尘,只求大师兄日日欢欣、时时开怀。
这句话很让谢青鹤震撼。
伏传对他的这份感情,不像是师弟对兄长的敬重,也不像是道侣之间的倾慕。
这是最虔诚的信众对神仙偶像的感情。
谢青鹤回头检点他与伏传的相识相处逐渐互相了解的过程,发现小师弟对他的这种感情并不突兀。很早很早以前,他还没有与伏传真正“相识”时,就已经作为一具“偶像”出现在伏传的生命中。
他是伏传的救命恩人,是他把伏传带回了寒江剑派,嘱以掌门弟子之位。
伏传在浮众冷眼的环境下长大,上官时宜又喜欢对他吹嘘大师兄的人品行事,给他看大师兄的行侠手册,连照顾他衣食起居的李大叔也是大师兄安排下来的故人,难免会对他大肆吹嘘大师兄的英明神武、品格不凡。
谢青鹤还未真正出现在伏传的生命中,伏传的人生早已被他方方面面地占满。
他说,枪名慕鹤。
他说,神仙父母,皆大师兄。
……
谢青鹤一直认为,他和小师弟有三层身份。
掌门与弟子。师兄与师弟。道侣。
一直到伏传红着眼睛,对他说已经竭尽全力供奉讨好之后,谢青鹤才突然明白。
他们的关系远没有这么简单。伏传不仅是寒江剑派掌门弟子,内门的小师弟,谢青鹤的道侣,他也是那个名为“谢青鹤”的偶像座前最虔诚执拗的信徒。
很可能连伏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做大师兄的信徒,这或许是伏传心中最重要的一层身份。
为了谢青鹤,伏传可以不做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
因为谢青鹤不欲与他结侣,稍为露出憔悴之色,伏传就能忍住所有感情对此闭口不谈。
……
凡此种种,细细想来,哪是寻常兄弟、夫妻的情谊,所能丈量?
若你是那尊幸运的神佛,若你得了这样虔诚的信者,你难道不想倾尽所有去奖赏他么?
这就是谢青鹤近日缭绕在心的情愫。他很想再给伏传一些东西,为伏传做些什么,给这个默默跪在他“神龛”之前侍奉了大半辈子的虔诚信徒足够的奖赏,却恨自己并没有云上神仙的无边法力。
“要么师哥给你讲故事?”谢青鹤突然提议。
伏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筷子怼着糍粑蘸了点红糖,咽了咽:“好、好啊?”
他的表情明显有点紧张。
都说江湖越老话越少,谢青鹤入魔修行太多回,不知道在虚空中活了多少年,对聊天打趣这类社交活动早就失去了兴趣。对于谢青鹤来说,每一句话都有沟通的意义,根本没心思说废话。
平时谢青鹤能听伏传不断叨叨,也没有嫌弃伏传话痨,已然是身为道侣的体贴了。
现在大师兄居然主动提议要讲故事?
伏传直接认为自己是不是哪里又说错话、做错事了,大师兄要“指桑骂槐”敲打自己。
——虽然大师兄说过,不会话里藏话,说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伏传是真的没法儿想象大师兄闲来无事主动提议给自己讲故事。
大师兄说话怎么会无的放矢?肯定有深意!
谢青鹤还没开口,散膝坐在榻上吃糍粑当零嘴的伏传,已经放下筷子,不着痕迹地侧过身来,隐约露出一个“洗耳恭听”“我很认真在接受教训”的姿态,略带两分紧张地看着谢青鹤的表情。
谢青鹤便从倚靠的软枕上起身,一把将他搂住,重新坐回茶桌边,歪着陪他继续吃糍粑。
“山居无聊,平时都是你叨叨我,今日吃东西没空,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做消遣。”谢青鹤侧身靠在茶桌上,含笑看着正茫然拿起筷子的小师弟,“不想听么?那就不说了。”
“想听。想听的。”伏传虽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反常态,大师兄的脸色总看得懂。
大师兄眼底都是温柔,还有一种让伏传难以言说的感情,他无法分辨那是什么,但,那绝对是善意的、好的、能打动彼此的好东西。这让伏传有一种强烈地被大师兄所钟爱的知觉。
他将手心轻轻贴在谢青鹤揽着他的手背上,说:“我就是觉得大师兄平日要给我讲经,还要教我修行,已经很花费心力了。”
谢青鹤修行讲究“闲心养意”,没事就琢磨着给小师弟讲故事,可称不上闲心养意。
说到底,伏传还是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绝不想让敬奉的“神仙”被尘俗困扰。
“想给你讲。”谢青鹤说。
一句话就把伏传所有的担忧堵了回去,让伏传霎时间高兴了起来。
“我有很多入魔修行的经历,有趣的,有益的,你此时未知的……我都想讲给你听。”
谢青鹤不知道该如何去奖赏伏传对他的感情,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去爱慕小师弟。能给的一切,他都给了。此时此刻,他惟有自己所知、伏传未知的一切,悉数分享。
这原本是谢青鹤认为全然不重要的事情:“你若想听,我就慢慢告诉你。”
“想!”伏传将筷子撂在一边,拉住谢青鹤的手,“大师兄,咱们不着急,你每天讲一点。”
窗外有薄雪簌簌而下。
伏传坐在谢青鹤腿间,吃着隐带热气的糍粑,听着大师兄将数千年前的风俗故事娓娓道来。
穿着新衣服的阿寿在火盆边上睡得四仰八叉。
一切似乎很美好。
“红衣女竟然没有去杀了豹母报仇吗?那她后来去什么地方了?”伏传关注点一如既往的歪。
谢青鹤无奈地说:“她又不是什么很紧要的人物。我并没有关心她的去向。你怎么就不问我沧岭生是如何得到《清河宝卷》又如何结丹大成的呢?我正要教你怎么匕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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