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不禁失笑:“顶嘴都只敢跪着的怂包,你脾气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伏传却痴痴地靠着他,挨着他的胸膛,无比感慨:“我有时候也会想,我是怎样的人,凭什么就能坐在大师兄的身边,睡在大师兄的床上呢?大师兄为何会将头发垂在我的身上,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呢?想来想去……”
谢青鹤正以为他要说心生焦虑,本想安抚他,哪晓得伏传居然笑出声:“就忍不住偷笑。”
“……真开心,哈?”谢青鹤也是服气了。
“大师兄想必不能知道我的快乐。”伏传搂住谢青鹤的腰,再抚摸谢青鹤的胸,“能与大师兄结侣,大约是天底下最大的美事。”他顿了顿,继续说,“能得大师兄垂爱,也是我最大的荣幸。”
谢青鹤耐着性子去听他说的情话,想了想,说:“我也是。”
伏传嗯了一声,并不太能理解谢青鹤说句话的心情,本能地觉得是来自道侣的敷衍。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伏传都比谢青鹤弱上一截。
他不觉得自己能与大师兄相比,与他二人相识的所有人也都这么认为。年少力薄识浅的伏传,永远是承受恩惠的一方,他在被照顾,他在被庇护,他在承受谢青鹤给他的好处和扶持。
伏传觉得,他对大师兄这份崇拜仰慕的感情,大师兄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谢青鹤歪头与伏传靠在一起,轻轻抚摩伏传的脸颊,感觉到他的温度。
“小师弟,尽管这么说,略显自私无耻。但是,与你结侣之后,我确实得到了很多平静,享受了许多你给予我的温柔。你永远都这么仰慕我,敬仰我,”他的手轻轻捏着伏传的肩膀,“在这段感情里,我拒绝过你,伤害过你,你给我的从来都只有很稳定的爱慕……我特别安心。”
“我见过惊涛骇浪也有过铭心刻骨,那……太疼了。”谢青鹤第一次说自己的过去。
“能得到小师弟的垂爱,也是我最大的荣幸。”
“为了让小师弟永远这么爱我,我会一直哄着你,让你开心,让你高兴,让你永远都‘忍不住偷笑’。”谢青鹤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替自己说了句话,“有时候,我也会顾及不到,让你受了委屈苦楚,请你尽快提醒我。我会赔罪改过,绝不再犯。”
“那是不可能的。”伏传一口否决。
谢青鹤:“???”
“我就算受了委屈,就等大师兄来哄我啊。”伏传嘿嘿搂住他的脖子,又捧着他的嘴啵啵地亲了几下,“我最讨厌看见大师兄低头赔罪,给谁赔罪都不行!师父都不行,我更不行!”
谢青鹤被他啵得心里痒痒,两人也顾不上吃柚子了,先吃了点别的。
吃饱之后。
伏传脸颊酡红趴在榻上,说:“正事还没说完。”
谢青鹤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他光裸的脊背,有趣没趣地答应了一声。
伏传从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把先前要说的话理了理,继续说道:“就说以前我和大师兄还没定情结侣的时候,我说要赈济天下,大师兄就叫我自己出去鬼混。现在我俩定情了,大师兄要在山中坐镇,我若是再往山下跑……嘿嘿。”
谢青鹤顺着背脊摸了摸他,哼道:“我倒是舍得。你舍得吗?”
伏传其实在河边已经做了抉择。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谢青鹤的打算,依然决定“下山管事”。就算有飞鸢能够日行千里,也必不可能和往日一样,时时刻刻都随在谢青鹤身边,与之朝夕相处。
唯一幸运的是,他见众生悲苦,不忍袖手。谢青鹤的选择与他一样。
这并不是他选择了谢青鹤,或是谢青鹤选择了他。
而是,他们俩选择了相同的道。
伏传毫不嘴硬,乖乖地低头:“舍不得。总要来求大师兄周全,大师兄总有法子。”
说着他又转身爬上谢青鹤膝盖,坐在了谢青鹤怀里,红着脸勾着谢青鹤的脖子,“大师兄,咱们在杏城弄出这么大的事,不和师父他老人家商量一句么?”
“他老人家眼不见心不烦。”谢青鹤扶了他一把,低声问道,“你来?还是我?”
伏传用手去勾谢青鹤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又忍不住满眼迷恋:“一起呀。”
第317章
次日清晨,谢青鹤与伏传刚吃了早饭,就坐在廊下一边烤火,一边商量冯淑娘的事情。
“我曾想花钱把她丈夫遗留的田产地契都兑下来,叫她拿了钱自去逍遥快活。即便是别处不好谋生,这边有剑湖庄看顾,再不济去寒山镇上投奔,总有一份安乐余生。但,昨天又夸下海口要管所有人,这么处置就不大好了——个个都叫我花钱去买地置产,只怕无以为继。”伏传说。
谢青鹤用铜筷子拨炭:“嗯,说说。”
火盆才刚刚烧上,炭还没彻底烧热,指着这盆火烧水煮茶,尚且欠点火候。
伏传不大不小也是个生意人,偶尔发发善心做好事,他可以自掏腰包不计成本,但,天底下的麻烦事那么多,富可敌国也不敢夸口大包大揽。他就得开始琢磨怎么干才划算了。
“以我想来,冯氏这点麻烦,无非是她一个外姓子媳,失了倚仗,无法与人多势众的夫家对抗。我出手把她手里的田产兑下来,就把她摘了出去,算是接了盘子的我去跟她夫家对抗。我自然不惧怕她夫家几个矮脚农夫,可我也不可能真去种她夫家那几块地。盘给别人,只怕没人敢接。空闲那处,岂不是我出钱帮他们买了块地?他们真要去种,我还能隔三差五跑去和他们干仗不成?”
伏传说得生气,谢青鹤听了好笑。这事就是这么无赖,土地这东西你没法儿搬走啊。
“我又深想想,觉得这个思路不对。”伏传说。
“如冯氏这样的情况,也不独是妇人才有。以我所见,乡野村落之中,常有大姓聚族而居,肆意欺凌外姓乡人,就是大姓小姓之间,也时有争斗。人不以理服人,却以力服人,以众服人,才是贫、弱、孤、老、妇、孺,冤屈难伸,不得已求助鬼神的根源。”
谢青鹤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道:“这才有点意思。再说说。”
伏传继续说道:“我以为这是朝廷失职。”
“各地抚民官本是代替朝廷、代表皇帝到地方抚育万民的天使,百姓也常将抚民官称作‘老父母’,既然做父母,就该调治好‘子女’之间的争执矛盾,不使强凌暴虐,不使彼此征伐,彼此亲爱合作,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
“可这些昏官把好好的经都念歪了。上边要民风淳朴,他们便严禁诉讼。设立各种潜规默则,恐吓百姓不许到衙门告状。百姓有冤无处诉,受害无处求,则使□□凶恶之徒横行于世,老奸巨猾之人肆意欺凌良善。这群昏官倒是履历平整,官途顺遂,说在某地谋治三年,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无人争讼,全无命案——粉饰太平的狗屁!”
谢青鹤也没说什么,伏传喷完才瞥见大师兄当前,顿时心虚,弱势地找补:“狗官。”
伏传始终没把自己当外人。
在他的心目中,大师兄统治世外,二师兄统治世俗,两边是可以合作治世的。
尤其是谢青鹤故意在杏城裹入王氏父女的命案,让“谢青鹤”三个字出现在了杏城令和龙鳞卫递回龙城的正式公文奏本之上,伏传就认定大师兄是有心和二师兄联手了。
周朝经过伏蔚、束寒云近二十年经营,养蓄国力,物富民丰,不再需要为民生饱暖挣扎。
那是不是有余力去追求一些前所未有的东西?
比如,安全。
走在路上不担心被地痞流氓殴打,孤女夜宿家中不担心被强掳拐卖,身在外地也不担心被本地人抱团坑害,过河不担心遇见河匪,行道不担心遇见路匪,受了诓骗能追回钱财,是我的田产谁也别想抢走——这世间能不能有这样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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