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稚点点头,伸手让小奴才将他罩在身外的纱衣剥了,剩下的便自己捂住衣带子,有些赧然:“剩下的我自己来。”
小奴才退到一旁悄悄捂嘴笑,接过公子解下来的里衫,质地薄软舒适,轻飘飘的,带有一股小公子身上的味道。
小奴才深深呼吸,是一股苦涩的药香,起初闻到还觉得有些奇怪,日子一久,尤其在炎炎夏日时,嗅到小公子的气息浮躁的心思都会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也是奇妙呢。
温热的水泡了洗浴的花瓣,脂膏打上水弄湿后沿肌肤涂抹,便起香浓的泡泡。
灵稚蜷起膝盖在浴盆内一边搓洗手脚一边玩水面的泡泡和花瓣,门外有人敲门,小奴才和来人悄声说了些话,进来时双手端着一盒精致的糖点。
小奴才绕过屏风,将糖点送到灵稚面前。
“小公子要吃么?”
灵稚方才和萧猊吃东西时很克制的,此刻还有点饿。
他摸了摸肚子,微微启唇。
小奴才夹起一块软糯的糖点送进公子嫣红的唇边,眼睛溜溜睁着。
灵稚道:“好吃。”
小奴才就又夹一块给他。
等浴身的水凉了,那一盒精致的糖食悉数进了灵稚的肚子,竟丝毫不觉甜腻,还有想再吃的念头。
灵稚揭开糖盒盖,想看看里头还有没有。
“这糖平日怎么没吃过,今日买的么?”
小奴才笑道:“是后厨做的。”
灵稚慢慢眨眼:“哦……”
他虽涉世不深,但在太师府好吃好住一阵,无论做任何事都是精养的。
逐渐的,哪些衣裳料子好,他一穿就能感知,哪些食物精致珍贵,进了嘴巴同样很快能品出来。
灵稚在府里尝过的点心并不少,却没尝过方才的糖点。
他穿上贴身清凉的里衣,刚要躺下,小奴才见他头发潮湿,立刻取来干燥的软布擦拭。
“公子别躺,头发湿了睡觉容易头疼。”
灵稚爬起来“哦”一声,他趴在床上百般无聊,光着脚去案头给灵芝浇淋一点水。
他拿起花盆摆在窗后,轩窗外夜色迷离,他摸着灵芝的伞盖玩了会儿,下巴枕在手臂上,目光朝某个方向望了望。
那处阁楼今夜没有亮灯。
刘总管在门外轻轻一敲,往屋里头送了点东西。
送完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望着灵稚欲言又止。
灵稚趴在案头昏昏欲睡,唇齿还残留糖食清甜的滋味。
他模糊地问:“刘总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刘总管一个眼色打发小奴才到外头回避,躬身说道:“小公子,主子病了,若您有空闲……可以去看看主子吗?看一眼就好,无需和主子说话,主子若知道小公子去看过,心里定会宽慰许多。”
灵稚垂眸,细长的手指搅在一起。
刘总管道:“公子。”
灵稚轻声道:“你们叫大夫过来他看病就好了,不用我……”
刘总管正起脸色:“公子不知主子最想看到的人是你吗?”
又道:“主子待您如何,相信这些日子您自己能感受到,府内所有的人都有目共睹。”
“主子怕公子冷怕公子热,担心您生病,凡事只要送到公子手上的,都会经主子亲自过目查看,就怕您不喜欢。公子一病,他就恨不得将公子揣在怀里随身带上呵护,不论公子和主子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快的事情,主子如今待您的心绝无虚假。”
刘总管低眉鞠起一躬:“主子从矿场回来后身子就不适了,你去见梅大夫都不愿看他一眼,主子心里落寞却不言。前几天公子生病梦中喃喃了一句素汤面,主子在您去梅园后自己到后厨做了碗素汤面,可那面公子却一口都没有尝。”
“主子没说,可老奴才还是想让小公子知晓,主子洗手作羹,煮了面后一直空腹等公子回来用膳。”
灵稚:“……”
刘总管叹道:“今夜这些话都是老奴自作主张说给公子听的,若公子不喜欢就当没听过,还请小公子莫要责怪主子,老奴退下了。”
灵稚趴在案头,刘总管退出卧房后仍在发呆。
小奴才进来将香炉里燃烧的宁神料取出换了新的,雨水潮湿,又把屋内的吸水包都重新置换上。
小奴才望着蜷缩在卧榻中精致漂亮恍若仙灵的公子,他过去拾起落在地上的毯子,轻手轻脚地盖回灵稚腿上,说道:“奴才到门外守着了,公子早些休息。”
灵稚黑睫一颤,慢吞吞“哦”一声。
等房内只剩灵稚一人,他望着眼前被养得很胖色泽莹润的灵芝,脸色闪过迷茫和恍惚。
萧猊为什么要给他做素汤面,那是他最喜欢缠着君迁做的面食。
他不是瞎子,只要长眼睛,不难看出萧猊做了君迁的衣着穿扮,连脸上笑时的弧度都与君迁扬眉翘唇时的弧度一模一样。
他们有相同的面孔,可萧猊始终不是君迁,君迁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萧猊是唯一没有资格取代君迁的那个人。
灵稚恍恍惚惚的,梦影颠倒。
他看到君迁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彼此手指交握,温和低沉的声音耐心包容的给他说故事。
他又看到萧猊神色隐忍,脸上落寞交杂着痛苦愠怒抱他入怀,力道很重,似乎恨不得把他揉碎了,却始终对他轻抱轻放,萧猊告诉他他就是君迁。
灵稚惊起一头湿汗,双腿软软地朝床下垂放,眸光乱飘。
窗外雨已经停了,湿润清凉得风从收的不是那么严实的纱幔里渗进几缕。
他穿好鞋子下床,悄悄揭开轩窗后的纱幔,某处方向漆黑无光。
灵稚落下帘子,忽然听到守门的小奴才轻声说话,立刻钻回床榻躺好。
温暖香柔的室内进来一个人影,银绡帘满轻摇晃动,灵稚脸一扭,埋在丝被上,感受到身后安静地坐了一个人。
浅淡的冷香逐渐清晰可闻,灵稚忍住颤抖,不知道那人下一步想做什么?
人影俯下,与灵稚的脸相距不到半寸。
只要萧猊低头,就能亲一亲少年的耳廓。
这白玉般莹润薄软的耳肉曾让他吮在唇舌中,不须多时,就能让它泛起害羞的红,濡湿不已。
若他再低一点,就可如愿亲到。
萧猊起身,在床榻前只停留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离开后掩唇轻轻咳了几声。
虽然被灵稚避之不及的态度伤到,可思及灵稚为了躲自己连鞋子都忘记脱了,只顾着藏脑袋却忘记藏脚,迷糊可爱,让他又痛又欢喜。
遗憾自己居然舍得算计这个犹如水晶纯洁般的少年,又庆幸灵稚不愿接受自己恨自己就罢,好在对方没有因为被伤害过变得萎靡不振。
灵稚还是那个憨掬可爱的山间精灵。
***
灵稚夜里没睡好,为萧猊闯进房间的事恼得慌。
今日他本想再去梅园看望梅大夫,可若用这般脸色登门拜访,和梅大夫见了面定会被对方责备。
小奴才送来一碟果子,灵稚恹恹地趴在案头,忽然问:“昨夜的糖点还有吗?”
他话刚出口,双脚立刻沾着地,自己朝后厨的方向走。
小奴才端着果碟连忙去追,结结巴巴道:“公、公子……还是莫要去后厨了,找不到的……”
奴才悄声说道:“那糖点是宫里的贡品,太师说公子喜欢吃,却不吃太师送的东西,就让奴才谎称说是后厨做的糖点……”
灵稚停下步子,盯着回廊两侧的花盆。
“我知道了。”
小奴才问:“公子还吃吗?奴才过去拿一份来。”
灵稚摇头,声音轻轻的:“今后都不吃了。”
小奴才一个哆嗦,连忙跪下:“公子……奴才做错了,您别置气。”
若让太师知晓话从他嘴巴里漏出来,定要罚他板子。
话有没有传到太师耳边小奴才不知道,他战战兢兢地跟在公子身边伺候,好在接下去的几日太师忙于朝事,连静思院都很少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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