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耳边一片窃窃私语,十分影响观感,莫德皱了皱眉,低声呵斥道。
他神色沉沉,看向台上正讲得激情澎湃的学者,半晌,又将视线转移到前排那个圆滚滚的后脑勺上,哼了一声。
听课中途,耶尔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最后一排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奇怪,刚才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
这场交流会会持续一整天,每场讲座浓缩在半小时左右,方便学生赶场简单了解最新的科研成果,发掘感兴趣的方向。
耶尔事先就挑选好了感兴趣的,等听完后已经进入中场休息阶段。
随大流来到了一处交流大厅中,找了个长桌位置等待下午的场次。
很快有志愿者端来果盘和零食盘,耶尔挑了个苹果啃了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德莱德讨论刚才的课题。
“……听说这次帝国研究所的莫德所长也来了。”
乍然听到这一句,耶尔愣了一下,就看到阿德莱德示意了一下面前。
果然见到一队学者走了进来,而为首的虫样貌十分熟悉。
“散开!不要拥挤!有什么问题等会召开大会再询问……!”
这位教科书级的学者引起了一阵哗然,但很快就被疏散开,莫德所长全程都黑着脸,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进了内厅。
“还是很凶的样子啊。”
耶尔低咳一声,三两下将苹果啃完,“不过也不影响他在学术界的名气,走到哪里都有虫夹道欢迎。”
阿德莱德瞥了他一眼。
说起受欢迎,S级雄虫才是到哪里都会引起混乱的重量级。
只是因为惯常低调,所以学校才提前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强行压下了学生的好奇心和探究欲,让这位的日常得以平淡度过。
“毕竟只来一会,不用事先规范和约束学生,造成混乱也正常。”
耶尔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假装没听懂他在讲什么,“刚才说到哪了……”
他本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却隐约察觉到一道打量自己的视线,在一众若有若无的偷看中格外明显。
虽然没有恶意,但还是让耶尔蹙了蹙眉,顺着视线的方向看了回去——内厅?
阿德莱德已经无缝衔接了刚才的话题,但阐述观点到一半,却发现雄虫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只是错觉。
耶尔收回了视线,回想了一下刚才雌虫的话,切了个角度继续往下讨论。
而此时,内厅。
艾科奇怪地看了眼自家导师,还以为他是咳嗽又犯了,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
“老师?”
莫德臭着脸接过水,摆了摆手示意他后退,想起刚才差点被发现偷看,脸色又是一黑。
“小兔崽子,升个级而已,居然变得那么敏锐……话说那些东西带来没有?”
他嘟囔了几句,又遮遮掩掩地询问艾科道,听到肯定的回复,表情才好看了一点。
“老师,那个名额……”
艾科有些为难地道,“很快就要再回外地行星考察了,这次交流会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要不要我先去探探口风?”
莫德眼睛一瞪看起来就要发火,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沉着脸想了很久,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再看看吧,还有时间!”
“那好,您好好休息,我先去拿点资料。”
艾科无声叹了口气,简单说了一声后,快步从侧门走出了内厅。
……
身边的学生来来去去,也有很多坐下来低声讨论讲座内容的,不过基本都离得不近,隔着两三个位置坐着休息。
“你面前的零食盘……为什么会叠这么高?”
阿德莱德余光瞥到桌上的事物,突然眸光一凝。
那零食盘原本只零散地摆放了几个,权当做装饰,但雄虫面前的小盘却叠起了小山一样高的零食堆,甚至很多都是名牌货。
“不知道,志愿者专门送过来的吗?”
耶尔神色茫然,对比了其他虫的位置,顿时觉得自己是个显眼包,知道的是在参加学术交流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货来了。
他脸色凝重,从那零食山抓了一把进兜里,又分了两把给阿德莱德,那小盘才显得正常起来。
“……我们其实可以换个位置。”
两边白大褂的口袋都被塞得鼓起,看起来有些滑稽,阿德莱德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建议道。
“累,懒得走。”
耶尔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从那盘子里挑了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塞进了嘴里,被甜得蹙了蹙眉。
不过这个味道还挺熟悉的……
不等他想起来这熟悉感从哪里来,余光就见到一个身影匆匆走过,那熟悉的雀斑和厚底眼镜,让耶尔陡然怔了一下。
“我先离开一会。”
没想太多,他匆匆和阿德莱德辞别,跟着那个背影走了出去,一路来到偏一些的会议厅侧走廊。
“师兄?”
听到身后的声音,艾科站住不动了,推了推眼镜转过身来,笑了一下,“好久不见,小师弟。”
“……好久不见。”
耶尔也不知道自己追上来干嘛,也许潜意识也还是藏了一些怀念。
忍不住想要知道一些近况,关于一起做研究的师兄,还有莫德导师的。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主动开了口,简单询问了一下最新情况。
“一切都还不错,就是之前莫德导师偏要去采集一种矿物,差点被守在旁边的异兽咬断一条腿,好险才救了下来。”
“不过那次实验非常成功呢……很新奇的一个项目,大家都很感兴趣,如果当时师弟也在就好了。”
艾科看向神情怔然的耶尔,眸底笑意渐深。
他故意卖了一下惨,而后开始熟悉的怀旧话术,一番忽悠下来,果然见到对面的雄虫神色动摇。
“当年的事,我们都不知道具体情况,本来也不该多嘴问的,虽然迟了很久,现在你可能也不需要了——”
艾科倏地叹了口气,不再说那些话术,脸上的神色柔和下来。
“但是我还是想说,不管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我们寻求帮助,这不仅是我和其他虫的意思,也是老师的意思。”
耶尔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手颤了一瞬,下意识攥紧成拳。
侧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接近出口的地方是一片大亮。
年轻雌虫一边身体倚靠在墙上,样貌并不起眼,气质却十足温文尔雅。
从前在实验室时,也是艾科带他适应和融入其中,那时匆匆告别,除了发了邮件给莫德导师,也发了另外一份给艾科。
“我知道……抱歉。”
想起那封真诚的长长的回信,耶尔眼眶微热,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当时确实太突然了,我情绪崩溃,什么都没能处理好就跑了,让你们担心了。”
“我还好啦,最担心的就是老师了。”
此时不卖惨,更待何时。
艾科推了推眼睛,笑眯眯地掀了自家老师的底,既然做了那么多事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不然怎么能挽回学生的心呢。
“当时你出意外不是半夜吗,老师被叫醒后直接赶到手术室外,在外面守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确认你安全了才放下心来。”
莫德所长的脾气臭和脸黑是业内公认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幅很凶的样子,但在实验遭遇各种滑铁卢时,又是无比坚挺从容的主心骨,
那天晚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乱了阵脚的样子,慌乱地拉这个护士拽那个医生询问情况,签了病危通知书后脸色近乎惨白,在手术室外焦灼地走来走去大半夜,手止不住地颤抖。
耶尔怔怔地看着艾科,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那时候他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其实身体上的伤早就治愈了,只是精神仍然厌倦疲惫,不愿意醒来,在病床上终日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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