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反而提醒了他自己,缪伊缪斯思索几秒,黑色线尾便跃跃欲试绕至身前。他学着记忆中那些触须的动作,缓缓将对方的手禁锢。可惜,魅魔的尾巴没那么长,从自己腰后出发最多只能爬到霍因霍兹的脸。他便将霍因霍兹的手捆在对方腹前。
是的,这是一条魅魔的尾巴,很弱,很脆,轻易便会成为战斗时的累赘,但凡恶魔使出一丁点力气,就能挣脱开。可缪伊缪斯知道,恶魔不会这么做的。
黑色线尾已一圈又一圈缠绕,与交叠的手腕合二为一,黑白醒目。如果霍因霍兹这会儿稍微翻动一下手腕,他的尾巴就会感到疼痛,甚至会受伤。
恶魔果真安静下来,不做挣扎。缪伊缪斯好心情地哼哼两声。
他知道霍因霍兹的状况明显不对,那些可怕的触须消失不见,霍因霍兹本魔更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意识微弱,甚至显得有些呆。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他所不了解的领域中,霍因霍兹或许正经历着某种痛苦与压力。
缪伊缪斯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帮忙,这次他不准备获得对方的默许与同意。手腕上的刺痛越发清晰,恶魔的牙尖刮挠着他的伤口,吮吸力度逐渐加大,明显有上瘾的意味。而那双浅绿色的眼,则渐渐虚散开来,失去焦点。
怎么感觉……霍因霍兹要睡着了?他的血液里难道还有迷药的成分?
缪伊缪斯歪着脑袋,仔细观察起恶魔的眼睛。他在浅绿色的温润世界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看着看着突然感到大脑晕眩,眼乏无力。头很重,这个想法刚从脑袋里冒出,整个上半身便倒下去,躺在恶魔的胸膛前。
大半张脸枕在对方颈窝间,闻着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味,缪伊缪斯终于反应过来,他自己似乎失血过多。方才和霍因霍兹置气说的话仿佛即将成真,他的血真的要被喝光了。
要是真这么死掉,未免也太过随便……霍因霍兹醒来后肯定会发疯的。不知不觉间,魔王已确信了一件事:他在恶魔心中算是处于相当不错的地位。
想要爬起来,但浑身发冷,动弹不得。心脏跳得剧烈,不知道会不会在他死前又一次掉出来。恶魔吮吸的声音在房间内如此明显,仿佛近距离轻啃着他的耳尖。
霍因霍兹明明才是那个没有节制的家伙……
眼前的景象渐渐发白,缠在恶魔手腕上的尾巴逐步失去力道,轻轻掉落,垂在身侧。于是这双手微动,环抱住了魅魔的腰。
恶魔抱着因失血而发冷的魅魔,浅绿色的眼倒映着一张精致的面容,倒映着红白血与雪中人与虫的断肢。“它”吃着同族的血与肉,吞噬着同族们的力量,“它”同样被同族们吃掉了许多触须,每条触须都叫嚣着喊疼。
“它”的本体无法前往战场,这让“它”的战力大打折扣……可是为什么?啊,对了,对了,“它”要守护一样很重要的事物,“它”不能离开……可是这样下去“它”会在漫长的拉锯战中落入下风,“它”的同族会破城,会抢夺走最重要的事物……
【需要补充力量,需要吃掉更多的血与肉,需要吞噬同类。】
血液携带着力量而来,浸润饥饿而空虚的灵魂,“它”清理着战场,将垃圾与危险阻隔在城中温暖之外。
【需要补充力量,需要吃掉更多的血与肉,需要吞噬同类。】
大幅缩水的纯白触须躺在红白相间的雪里,战后精疲力尽、奄奄一息。“它”失去了太多的足,“它”的伤口急需修复,“它”吞噬掉的这些血肉需要消化,“它”要尽快提升自己以躲避下一次的袭击。
【需要补充力量,需要吃掉更多的血与肉,需要吞噬同类。】
——可缪伊缪斯会死的。
驱赶走外界的威胁后,对现在的缪伊缪斯而言最危险的是“它”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浅绿色茫然的眼中浮现挣扎之意。想要停下进食,却无法逃离身体的本能。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间,恶魔抱着怀中的身影,忽而在空气中消散。陷入昏睡的魅魔无知无觉,继续躺在床上,嘴里甚至仍呢喃着某个名字。床上只剩下一只魅魔,与另一只从开始起便一动不动的史莱姆。
不知过了多久,史莱姆睁开眼睛,短暂的迷茫后逐渐回想起那股渴血欲望。绿色的团子滚动着果冻般软弹的身子,一点点挪到魅魔身边,挪到那只逐渐愈合的手腕上。
啊呜一声,小团子试图将手腕咬出血。魅魔的手腕没有被留下丝毫印记,甚至在史莱姆软泥的修复作用下,变得更加光洁。
缪伊缪斯在半梦半醒间,感到手腕间发痒。他拨开眼皮,看见一团绿色的熟悉事物。脑子还未反应过来,眼中便先含了笑。他将史莱姆捞起,贴在脸颊旁使劲蹭了几下,又抱在怀中,重新回到梦乡中。
史莱姆挣扎了几下,无果,在香甜的气味中渐渐也昏睡过去。
。
缪伊缪斯醒来时,在床上很是发了一阵愣。他环顾周围一圈,没看见霍因霍兹的半个影子。他揉捏着怀中柔软的东西,努力思索许久才想起昏睡前的事情。
抱着史莱姆从床上跳下来,转转身子伸伸腿,缪伊缪斯没察觉半点不适。他捏着史莱姆,见对方没有要醒的样子,便悄悄将脸凑上去。
啾。
轻轻落下一吻,缪伊缪斯便将这段时间房间中所发生的一切当做小插曲。史莱姆仍和从前一样沉睡,他也和从前一样有许多待做的事情。这几天他没有将血送出去,不知道那些恶魔有没有继续分发热汤。
他在床边衣架上看到了搭配好的一套衣物,显然是霍因霍兹放的。缪伊缪斯在镜前将自己打理整齐,最后看着一头蓬松杂乱的长发,陷入沉默。
不是不可以找其他恶魔来梳理,但魔王只想要名为霍因霍兹的恶魔碰。他咬着梳子,指头一根一根将打结处拆开,暗暗将这笔账记在腿上睡得香甜的史莱姆身上。自己睡觉时从来不会把头发睡成这个鬼样子,绝对是霍因霍兹在那种时候咬出来的。
勉强凑出来一副魔王仪容后,缪伊缪斯抱着史莱姆团子推开门,没走两步就正面迎上了一位老熟人。
他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见老熟人张大嘴巴,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去。缪伊缪斯第一次知道,原来骷髅脑袋也能有这么夸张的表情。
魔王自然是不知道对方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老族长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魔王就像是盯着自家菜园里被拱了的大白菜,虽说这白菜其实是别人养大的,他没参与进去过一丝半点……可怎么说这颗大白菜也是不参任何水分的魔王!是任何恶魔都要敬重的存在!
老族长颤抖的声音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嘎吱嘎吱眼见着就要碎了:“陛下,您、您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这种味道怎么好像是……简直像是、像是……”
巫妖一族生来不具有那种生理欲望,他们自认为摆脱了低级趣味,但也并非白纸一张。像老族长这样阅历丰富的恶魔,对魅魔一族的习性所知不算少。陌生恶魔的味道简直是从陛下的血液里散发出来的,要向着所有恶魔宣告着其攻下的领土!
他以尤利乌斯家族的肋骨发誓!区区拥抱与亲吻,绝对弄不出这样浑然一体的气味!
如果他这把老骨头的嗅觉还没有出问题,这恶魔的味道甚至并不陌生,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嗯,您闻到的应该是霍因霍兹的味道,这些天里您应该见过他了吧?对了,这个……”发觉老巫妖开始改口称他为陛下,缪伊缪斯没有太惊讶,他举起手中的史莱姆,“他又变回这种样子了,还是睡不醒。霍因霍兹的状态很不好,他说他是处理虫卵时受到了影响,您先前听说过哪位魔王有类似的情况吗?”
尤利乌斯缓缓将呆滞的目光移向史莱姆,他在史莱姆身上闻到了缪伊缪斯陛下浓郁的气息,于是这目光变得更为呆滞起来。
那只叫霍因霍兹的恶魔原来真的所图不轨……但怎么是这个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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