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人间(17)
李队长觉得苏磐这话有点无稽之谈，但现场取证的同事实时反馈的信息似乎又能佐证苏磐说的话。李队长无奈，吩咐同事先把苏磐带回警局做笔录，他要亲自去调阅附近的监控。
苏磐被带走前忽然转身，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对了，他要杀我之前说他已经杀了两个了，我是第三个。”
李队长脚步顿了顿，随即走得更快了。
青城影视城监控室内，监控画面清晰地展示着那个帽纱遮脸的男人操着匕首划着墙，一步一步慢慢逼近苏磐，李队长顿时为苏磐捏了把汗，可惜死胡同里没有监控，画面到两人拐进死胡同就断了。
李队长风风火火赶回公安局，迎面正碰上江皓阜。
江皓阜的眉头拧着，脸色不是太好看。
“李队长，为什么又把苏磐带回来？他这次是受害者。”
“我们也是例行调查，如果查实他是受害者，我们马上就放人。”李队长说。
江皓阜明白这不是三句两句就能说明白的事，侧身让李队长去忙了。他则站在窗户边上，望着灯火通明的影视城，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知道苏磐二进宫是因为又撞上了人命案，而这次死亡的人，正是不久前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那个男人。
那个人为什么会暴毙？江皓阜百思不得其解，他想看尸体，可法医那边说得等尸检结束才行。
他想见苏磐，也被告知暂时不行。
向来处事冷静利索的江天工有些烦躁，特想使点特殊手段把这里炸上天，还好理智及时回归。他见这里一时半刻没进展便去了卫生间，确认里面没人之后，他挥了挥手，昏暗的厕所变成了一片漆黑的阴曹地府。
忙碌的小鬼差一转身就瞧见了身后这位，腿一软差点又坐地上。他刚刚才和前辈聊过阜尊的前尘往事，如今那人就在眼前，小鬼差觉得自己没晕过去已经很强大了。
“把刚死在青城影视城那人叫来。”江皓阜吩咐。
小鬼差领了命令战战兢兢去了，很快又回来，颤抖着声音回报说：
“刚刚青城影视城没死人。”
“没死人？”
江皓阜目光一沉，小鬼差还以为他发怒了，想想阜尊拔刀后的景象，吓得他跪倒在地，磕了好几个头才敢说话：
“回禀阜尊，此事千真万确，我等刚从青城影视城回到地府，若是有新死之鬼，必然会带回来。可您瞧，除了那两个跑出去的鬼魂，咱们没带别人回来啊！”
“影视城确实死了人，”江皓阜摆手让小鬼差起来，小鬼差爬了半天才踉跄着站起来，“死者正是逃走那人，你转告阎君，务必查清此事。”
惦记着阳间事，江皓阜顷刻间回到公安局的卫生间，一推门，正碰上李队长。
李队长瞅瞅他，
“验尸报告出来了，死者无病无伤，基本排除苏磐的作案嫌疑。他身上那把匕首被证实是前两起命案的凶器，上面没有苏磐的指纹。”
李队长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闪过许多侦探小说中的桥段，如果按侦探小说的路子，苏磐铁定是凶手，而且是个懂得找替死鬼的高明凶手。如果没有监控录像，他也会这么认为。
然而监控说明那把匕首确实是男人所有，男人也确实要杀苏磐。至于男人无伤无病为什么会突然死亡，这连局里最高明的法医也给不出合理解释，李队长自然不会因此卡着不让苏磐出去。
苏磐没事，江皓阜很满意，但他仍坚持去看一眼尸体。
李队长知道今天拒绝他，明天人家也能找关系再来看，也就不阻拦了。
……
出了警局大门，苏磐一眼就瞅见了江天工。
“你没事了。”江天工迎上来，笑意满满地说。
苏磐也笑了，他点了点头，和江天工并肩往酒店走。
“我刚才接到公司的电话，上面同意签你了，”江天工伸出右手，直视着苏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很高兴与你共事。”
苏磐先是一愣，然后欣喜地抓住江天工的手摇了摇。他怎么都没想到凤阳娱乐会在这个节骨眼抛来橄榄枝，这其中江天工应该出力不少吧？
“江天工，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天工抬手制止了。
“是你自己争取到的这次机会，以后怎么样，全看你自己。”
苏磐挺起胸膛，激动地说：
“我会更加努力，绝对不辜负公司和江天工的栽培。”
江天工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看他笑了，苏磐也忍不住笑了。
两串笑声交叠在一起，成了一曲难舍难分的缠绵小调，回荡在影视城的大街小巷。
回到酒店，苏磐立马笑不出来了，那面无故消失的墙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呢。
“江天工，那个……就……我吧，我有个事……”
苏磐吭哧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江天工罕见地扳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他自己的房门前，
“什么都别说，先去洗个澡，去去晦气。”
苏磐僵硬地点点头，做贼心虚似的开门溜了。
不过他没去卫生间，而是去了小会议室，本来就乱糟糟的脑子在看到那面完好的墙面时，死机了。
这面墙不是被胖宝吃了吗？怎么又出现了呢？
苏磐目瞪口呆。
阴曹地府，小鬼差甩着酸麻的手，和老鬼差并排躺在黄泉路旁。
“没想到我生前盖房子砌墙，死后当了鬼差还得干这活。”
老鬼差也累得够呛，
“谁让你说自己会砌墙的，你要是不说，我也不会跟你一块挨累。”
小鬼差委屈得快哭了，
“我这不是想着能给阜尊做点什么，也算替咱们地府偿还一点阜尊当年的情义，顺便给自己抱条大腿吗。”
“还情义有的是法子，你为啥非选这个最累的哟！”
一老一小两个鬼差仰天长嚎，惊走过路亡魂二三。
第24章
苏磐想破头也没搞清楚这面墙怎么恢复原样的，他捏捏衣服下面的啃墙罪魁祸首，木雕转了个圈，显然也不明白被吞下肚的墙为什么还能回来。
苏磐满心问号又没办法问，更不晓得该去问谁，总不能去找江天工，问人家知不知道两个套房间的墙怎么出现的吧？人家问他墙怎么会不见，他要怎么解释？
挠挠头，他只能去洗澡。
热水流淌下来，水气很快将浴室染成奶白色。苏磐闭上眼，微微扬起头，让热水从自己的头顶一路淋到脚掌，这种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他纷乱的心绪得以短暂休息，也让某些刻意被他遗忘的画面浮现于脑海中——
无尽的黑暗中，一条时而汹涌时而宁静的宽阔江流横跨其中，不知其所起，不知其去向。
透过回忆，苏磐仿佛再度来到江边，他缓缓坐下来，靠着旁边的大石头，单手撑着下巴，望着滚滚而去的江水发呆。
江面漆黑如墨，不晓得是环境的映衬还是这水本来就是黑色，苏磐瞧了会儿，突然伸手舀了一捧。
江水沁凉入骨，对平常魂魄而言是刮骨的寒刀，对他来说却不过是这无聊日常的消遣。他观察着掌心的江水，是澄澈的。
他笑了笑，将水扬回江里，目光跟随水滴一点点落在江面。
汩汩而流的江水有了片刻凝滞，然后奔跑得更欢快了。
苏磐嘴角又上扬了一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比喻，可又觉得这比喻恰到好处。人人都敬畏这条江，平日没人敢到这周围转悠，想来江水也很寂寞吧。
他正要伸手再撩几把江水，指尖还未触到水面，余光瞥见江底出现了个人影，等他正眼去看，却什么都没有。
幻觉？苏磐眨眨眼，再看江水依然奔流不息，水面还是那么黑，就算下面真有人又怎么瞧得着呢。
苏磐自嘲地笑笑，俯下身闭上眼，任由双手在冰凉的江水中摇晃，感受着这份舒适的清凉。
渐渐地这份凉爽顺着手臂传递到了身上，苏磐打了个哆嗦，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身在浴室，厚重的白色水汽不见了，因为头顶浇下来的水已经凉了。
苏磐抖了抖，顿时神清气爽，他关掉淋浴，裹着浴袍哆里哆嗦出了浴室，正想去接点热水喝以免着凉生病，结果他一出来就瞧见江天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罐凉啤酒，喝得津津有味。
江皓阜听到声音一转头就瞧见头发还在滴水，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水珠的苏磐。这个画面还蛮有冲击力的，江皓阜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疯狂鼓噪了几下，然后被他强力镇压了。
苏磐坦坦荡荡来到这边，跟江天工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在了单人沙发位上。
江皓阜内心莫名有点惋惜，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从桌上拿起一沓纸递给苏磐，说：
“这是凤阳娱乐的草拟签约合同，你先看一下，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如果有哪些细节不满意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沟通。”
苏磐接过合同粗粗扫了一遍，基本条款和其他公司签新人差不多，最大区别是这份合同的期限为两年。
“两年？”苏磐惊讶了。
很多经纪公司在签约新人的时候恨不能签得越久越好，新人能红呢，公司就多了一棵长久的摇钱树，新人不红也不会对公司造成损失，要是哪个新人耐不住寂寞要解约，公司还可以趁机狮子大开口狠敲一笔解约费。
像凤阳娱乐这种如日中天的公司签艺人竟然只签两年？
“我过手的合同和其他人不一样。”江皓阜微笑着说。
苏磐瞅瞅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江天工是什么人，那可是整个娱乐圈都恨不能攀上关系的金大腿，任何艺人跟他两年都会收获不错的前景，合同到期后大多艺人巴不得主动续约，这份初期合同的年限签太长对江天工而言反而是个累赘。
不过也有不信邪的主，前两年有个艺人火了之后整个人都飘了，觉得自己必须得当一哥，公司不同意他就主动提出解约，江天工二话没有就把人放了。
那人签到其他公司，据传言对方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又是给他几部大戏的主角又是给他出唱片的。然而现实很残酷，离开江天工的艺人拍什么扑什么，唱片只卖了一百二十八张的战绩在三千万粉丝基数面前成了天大的笑话。
后来那人哭着喊着求江天工把自己签回来，江天工理都不理，那人砸了七八位数托关系送礼走人情，最后确实也回到凤阳娱乐了，可带他的是公司其他经纪人，直到现在他连送出去的那些钱都没能赚回来。
前车之鉴在那摆着，有幸跟了江天工的艺人谁还舍得解约。
想通了这一点，苏磐将合同放回桌上，诚恳地说：
“合同内容我都没疑问，随时可以签约。”
江皓阜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包里取出正式合同，苏磐看过没问题后，双方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同我会尽快带回公司，你这阵子就不要跑剧组了。我刚才联系过张导，他很快就到青城影视城，剧组也会尽快恢复拍摄，等你拍完这部戏，我会给你安排其他工作。”
苏磐应下，送江天工出了门。
等江天工走了，苏磐背靠着房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虽然这段时间乱七八糟发生了很多事，也留了很多未解之谜，但总算迎来了好消息，跟了江天工，他就不用再为找戏跑组担忧了，不求大红大紫，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有戏拍，不用为生活支出操心就够了。
苏磐美滋滋翻出泡面，倒了热水等宵夜。隔壁房间，江皓阜从包里取出那份合同，看着最下面并排的两个名字有些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