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人间(19)

　　苏磐默默听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上面对影视剧镜头的把控很严格，过于血腥的根本无法播出，因此很多剧组在拍死人镜头的时候会选择仿真模型或者活人化妆来演绎，分尸解剖这类的细节则由动物组织来代替。实在有需要，也会选择去医学院借教学尸体来完成拍摄。
　　从火葬场拉来的尸体可都是有家属的，即便家属同意也很少有剧组愿意这么做，何况人家家属根本不知情呢。
　　苏磐正想问问哪个剧组干这种事，那边化妆师已经在喊他的名字了，无奈之下苏磐只好先去化妆，等他化好，那群临时演员早不知被安排到哪里去了，他刚刚也没特意看聊天的几个人，根本不晓得他们长什么样。
　　看来得等有时间的时候去打听一下了。
　　苏磐没敢把这种劲爆的消息告知杨小峰，杨小峰已经被昨晚那白衣女鬼吓得快神经衰弱了，要是再让他知道影视城晚上还有一堆尸体当道具，他非吓疯不可。
　　杨小峰看到苏磐就像看到了救星，仗着今晚俩人拍的都是同框戏，他乐不得跟在苏磐身边。为了减少去放水的次数，他从开拍就没喝过水。
　　可人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刚过零点，杨小峰就感觉肚子胀得难受，正好一场戏拍完，下场将在二十分钟后开拍。
　　“盘子哥，咱去方便方便？”杨小峰缩着脖子，他有心回《乾坤》剧组的拍摄区，可他刚才看到好几个人已经骑车往那边去了，他现在出发也只能回去排队，去掉来回的时间，二十分钟根本来不及。
　　“去你昨晚去那地方吧。”
　　苏磐本来没把这事当多大事看，可自从听了几个临时演员的对话，他又有点不确信了，会不会是那些被拉过来当道具的尸体心生不满，魂魄大半夜出来闹了？
　　“那……那走吧。”杨小峰还是有点害怕，骑着自行车在路上画着曲线就出去了。
　　苏磐紧随其后，两人很快来到杨小峰昨晚放水那个拍摄区的厕所。
　　这是个仿古拍摄区，风水算不得多好，但也不至于闹鬼。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转转。”
　　苏磐边说边往厕所后面绕，杨小峰叫了他两声，可能实在憋不住就自己进了男厕。
　　这个厕所位于拍摄区的边缘处，由隔板搭建而成，男女各两间，很简陋，却也比露天随地方便好许多。
　　厕所后面有两排小树，周围长了许多杂草，苏磐觉得这里但凡能聚集阴气的话也就是那里了，便径直往小树那边走。
　　他刚走到地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紧跟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以及杨小峰那快喊成破锣的嗓音，
　　“盘子哥，救命啊盘子哥！”
　　苏磐一惊，急忙转身往回跑，远远瞧见杨小峰没头苍蝇似的在厕所附近转悠，想往远了跑又怕苏磐留在附近有危险，可他又实在害怕，只好扯着嗓子瞎叫唤。
　　“我在这呢，怎么了？”苏磐上上下下把杨小峰看了个遍，见他没受伤这才把心揣回肚子里。
　　“我……我又看见她了。”杨小峰说话带了哭腔，本来他觉着有苏磐陪同，就是碰见鬼也不用担心。可他一出厕所，那女鬼正好从女厕飘出来，而苏磐却不见了踪影。
　　杨小峰感觉自己的心忽悠一下就跳飞了。
　　“她往哪边走了？”苏磐皱着眉，这里阴气并不重，不像有鬼出没过的样子。
　　杨小峰哆嗦着举起手，指了指他们来时的相反方向。
　　苏磐有心去追，可离开拍只剩八分钟，只够他们骑车蹬回去。
　　如果是以前，苏磐也许会冒险翘一次班，反正他们这种小龙套偶尔缺一个少一个也不会引人注意。可最近张明德好像盯上了他，他要是翘了，肯定会被抓个现行。
　　“小峰你冷静点，咱们先回去，下场戏拍完的休息时间长，我会过来仔细检查，一定把那东西找出来给你个交代。”
　　杨小峰脸色煞白，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盘子哥，你也别过来了，大不了我以后再少喝点水，实在憋不住我就回咱自己的拍摄区排队去，咱以后再也不来了。”
　　苏磐明白杨小峰的担忧，他拍拍好兄弟的肩膀，俩人骑车回到片场正赶上副导演叫大伙做开拍前的准备。
　　这场戏要拍几个长镜头，杨小峰这个和男二号有不少同框的龙套要从头站到尾，苏磐就比较幸运，拍完两个能扫到他的镜头后就可以先休息了。
　　走出镜头，苏磐找到赵飞，把杨小峰的事说了说。
　　赵飞郁闷的同时并不觉得奇怪，他说：
　　“闹鬼这事我听人提过，前两天有人去那边上厕所，碰上个老头鬼，说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佝偻着，一转眼不见了。”
　　“还有人碰到过？”苏磐的表情凝重起来，他嘱咐赵飞盯住杨小峰，千万别让他乱跑，苏磐自己出了剧组，直奔刚才那厕所。
　　他先去后面种树的地方看了看，没有问题，然后转回到厕所。男卫生间没人，苏磐转到女厕所门口叫了两声，没人回应，他推开门，没有往里走，就站在门口观察。
　　女厕所和男厕所的格局一样，也不像有鬼频繁出没。
　　苏磐纳闷了，这里没有闹鬼的迹象，那杨小峰和其余见鬼的人看到的是什么玩意？
　　他正想着，背后突然想起一声尖锐的女声：
　　“啊！臭流氓！”
　　苏磐下意识转身，只见一道红影一闪而过，隐约还飘散着长长的头发。
　　女鬼吗？苏磐摸摸下巴，女鬼也怕臭流氓？还有她说那臭流氓，不会是自己吧？
　　心里画满了问号，苏磐毫不犹豫追了上去，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

　　第27章

　　女鬼跑得飞快，可她的打扮太惹眼，即使有黑暗的掩护也很明显。苏磐紧紧在后头追着，他发现女鬼回头看了一眼后“嗷”的一嗓子跑得更快了，顿时郁闷了。
　　他现在百分百肯定那是个人，但看女人拔高的调门，他怀疑人家把他当流氓了，不仅堵在女厕所门口往里瞅，还紧追着人家，怎么看怎么像图谋不轨。
　　要是继续追下去，他离挨揍就不远了吧？
　　苏磐心里盘算的工夫，女人已经跑出了空闲的拍摄区，前面是一条大街，街上空荡荡的，多亏半夜没有人，不然看到红衣长发女当街狂奔准保吓个半死。
　　跨过街道，前面是个现代背景拍摄区，里面灯火通明，一看就是在赶夜戏。
　　拍摄区人进人出，红衣女人扎进人堆就不见了，苏磐放慢速度，没事人一样凑到拍摄区门口，想看看这里头拍什么戏呢，哪想到刚一探头，就和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对了个正着。
　　苏磐一激灵，下意识向后撤开，那位比他还害怕，妈呀怪叫着缩了回去。
　　苏磐眨眨眼，听这喊声挺年轻的，和那张脸严重不符。
　　他正想再往里看，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红红你别怕，我们帮你揍那个臭流氓。”
　　“就是，让他给你道歉，不然咱们就把他抓去派出所。”
　　“敢去女厕所耍流氓，看我不挠花他的脸。”
　　话音未落，一排女人齐刷刷出现在苏磐的视线里，顿时把苏磐吓得岔了一口气。
　　只见出来的除了刚才那个红衣长发的女人外，还有三个人。
　　一个白色长裙，长发披脸，裙子下摆的层次设计感非常强，乍一看跟女人没有脚似的，走路仿佛在飘；一个也是白衣，不过衣服上血迹斑斑，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有几道狰狞的伤口，殷红的血迹正不断往下淌；一个伸着长长的舌头，脖子上还挂着个绳圈，眼圈青黑，脸色惨白。
　　她们的后头还有个满脸褶子的人，正拍着胸口躲在四个女人后头探头探脑，他的后背鼓着个特别大的包，如果他能把腰弯下来，再控制下过于年轻化的表情的话，看起来很像垂垂老矣的守墓怪人。
　　他们这个阵容，大半夜走在街上绝对是大型净街神器，吓死人不偿命。
　　苏磐一惊之后迅速恢复镇定，鬼这种东西想要凑堆出现需要很苛刻的条件，比如聚暮山那种积年累月的阴阳失衡才可能出现很多鬼同时栖身的情况。青城影视城人|流量这么大，偶尔出现一个两个鬼还有可能，这么多……铁定这剧组是拍恐怖片呢。
　　他刚想化解误会，那四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讨伐的狠话一浪高过一浪，然而也许苏磐长得过于纯良，实在不像流氓，连看过他好几眼的红衣女都没认出来。
　　苏磐囧了，他要是这时候跟上去说自己就是追着红衣女来到这里的人，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反正事情真相查明白了，他回去告诉杨小峰别怕就行了。
　　这四个女人嘛……她们这造型，恐怕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坏人真敢靠近。
　　苏磐转身要走，身后有个人叫他。苏磐一回头，又瞧见那个满脸褶子的人了。
　　“哥们，她们要去找那人是你吧？”他走过来递了根烟，苏磐接下来，捏在手里把玩着。
　　男人也不勉强，自顾自吸了一大口，眯着眼睛小声说：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男人又吸了一口，“我一哥们也在这边拍戏，听他说他们剧组的人经常见鬼，什么红衣服啊白衣服的，胆子小的被吓跑了，胆子大的就想把鬼找出来。”
　　苏磐觉得不吱声有点不礼貌，可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男人继续说：“我们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没办法吗，就给我们留这么点上厕所的时间，哪来得及换衣服卸妆啊。”
　　在男人絮絮叨叨的讲述中，苏磐知道了闹鬼的真相。
　　这个剧组在拍恐怖片，苏磐对片名有点印象，好像在热搜上见过。
　　这部电影投资方和出品方很牛，但毕竟题材有限制只能通过网络播出，为了降低成本，剧组上至导演下至演员都是没名气的新人，别的都能凑合，上厕所就有点为难了。
　　他们拍的大多是夜戏，前阵子他们为了节省排队时间去外面的公共卫生间，把遇到的人吓了个半死，后来没办法，几位装扮吓人的演员去了空下来的拍摄区，他们已经尽量低调速去速回了，结果还是把瞧见他们的人吓够呛。
　　“实在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吓唬人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男人好声好气地道歉，苏磐理解地笑笑，看时间差不多便回了片场。
　　他回来的时候一场戏正好拍完，杨小峰瞧见他立马冲过来，拽着他的袖子左左右右打量个遍。
　　“盘子哥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呢，咱以后不去那个厕所不就碰不上那东西了吗。”
　　苏磐笑了。
　　“我要是不去，怎么会知道你看到的那些根本不是鬼呢。”
　　杨小峰一愣，听苏磐讲完经过，杨小峰自己也乐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怎么突然就撞鬼了呢。我刚从山里请过灵符，神鬼不侵，可好使了……”
　　苏磐默默听着杨小峰天南海北的胡说八道，心里突然想起化妆时听到的话，有剧组从火葬场租借尸体拍戏。他刚才想问那哥们是不是他们的剧组，可这种事一来不方便对外讲，二来租借尸体成本不会低，不像主演上厕所都得到处飘的剧组能有的手笔。
　　可那男人说他们的投资方很牛，说不准是投资人的突发奇想？
　　光想是不会有结果的，苏磐决定明天白天休息的时候去那恐怖片的片场瞧瞧，真是他们的话，他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夜间拍摄在这段小插曲的烘托下顺利结束，苏磐回剧组安排的宾馆睡了一觉就爬起来，直奔恐怖片剧组。
　　这部恐怖片白天的镜头非常少，苏磐中午来到片场发现这里只有一组镜头在拍，昨晚那几个打扮另类的演员也都不在。